因为,赵氏和秦氏双方总有一方要让步,彼此才能够竭诚合作,或许秦墨渊就是知道,赵氏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让步,所以只有他让了这一步,才能够让北方的土地子民免遭北狄铁骑的荼毒凌虐。
苏陌颜默然,她应该算是冷血无情的人,她可以为了她在乎的人拼尽一切,牺牲所有,却绝对不可能像秦墨渊这样,为了不认识的人,牺牲那么多,退让那么多。
但正因为做不到,所以,她更敬服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周静雪神情却又有所变化,眸光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微笑道:“不过,还有一种传说,据说秦墨渊深爱一名女子,而这名女子是赵氏这边的贵女,因为双方属于敌对的阵营,立场不同,虽然彼此情深却难携鸳侣,于是借着这个机会,既成全了天下人,也成全了他自己。”
苏陌颜失笑,有些不以为然:“人们总觉得,这样绝世的英雄,总要有一段倾世之恋来配才算完美,所以总要添加一段英雄美人的戏码。”
其实,在这个故事里,秦墨渊一人足矣,不需要任何点缀。
“那倒也未必全然是假。”周静雪摇摇头,道,“建国后,先皇亲封秦墨渊为辅国公,随即,便为秦墨渊赐婚,并为他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那时候,辅国公才二十六岁,年少有为,又抱得如花美眷,本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却谁都没有想到,他在会在自己那场空前绝后的繁华婚礼上倒下,倒在他所深爱的人怀中。”
苏陌颜心头一震:“他……”
虽然是个年代相隔极远,从未见过的人物,但从周静雪寥寥数语中,她似乎已经看到了一个鲜活的辅国公。
“旧伤复发,缠绵月余后中终究英年早逝。”周静雪怅然道,“他成亲那日,举国为他披红挂绿;而他出殡那日,整个大华王朝都是一片素白,百姓将臣都恸哭不已,就连先皇也亲自送他最后一程,在他的棺椁前说,秦墨渊之后,再无辅国公!”
苏陌颜咬咬唇,犹豫许久,道:“会不会是……”
她没有说出口,但相信周静雪能够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样的戏码在历朝历代都不罕见,尤其秦墨渊曾经与赵氏争夺天下,又这般有人望,却在击退北狄后突然暴毙,实在很难不让人心生疑虑。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疑虑,先皇也知道,因此并没有遮掩辅国公的病情,而是召集天下名医为其医治,所有大夫的诊断都是重伤,而秦墨渊的亲信也证明,他曾在一次战役中身负重伤,当时九死一生,虽然救得性命,却始终存有隐患,想必是和北狄的那一战,牵动旧伤,才会因此丧命。”周静雪神情凄然,“听说,京城来了一位神医,名叫赵天一,医术如神治好了忠勤侯的不治之症。如果他能够早生三十年,或许辅国公也不会英年早逝。可惜……”
文武可定疆国,却无奈,星陨如流火。
这天底下没有如果,终究是天妒英才……
“这么说,辅国公曾经成婚,是否有子嗣留下呢?”苏陌颜下意识地问道。
第034章 遇险,路遇世子
“应该没有吧?”周静雪微微皱眉,“辅国公大婚之日就已经病倒,不到一月便过世了,如果有子嗣留下,定然会继承辅国公的封爵,就不会留下辅国公府零落空寂了。再说,如果有血脉流传下来,单凭辅国公对大华的恩德,那也该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权贵,人人知晓才对。”
苏陌颜想想,也觉得有道理。
不过,想想辅国公为大华牺牲一切,付出良多,如今却被湮灭在时间的洪流之中,许多年轻人甚至听都没有听过,再过些年,那些曾经的老人都过世了,只怕更没有多少人会记得辅国公秦墨渊这个名字,想来也不免令人唏嘘。
时间,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那那位辅国公夫人呢?还有,辅国公难道都没有亲人吗?再者,当初能够与皇室分庭抗礼,应该会有亲信大将,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几乎都没有人提起辅国公呢?”苏陌颜追问道,不知为何,一向淡漠的她,却对这位辅国公的事情格外感兴趣。
周静雪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些事情还是我娘在我小的时候告诉我的。”
“你娘?她认得辅国公吗?”苏陌颜好奇地问道。
提及亡母,周静雪眼眸中闪过一抹伤感,随即逝去:“我娘是世家之女,当初北狄意欲南侵,最惶恐的就是北方的世家大族和百姓。谁都知道,北狄烧杀抢掠成性,一旦北方沦陷,男子会被屠杀殆尽,女子被掠夺为奴,那种亡国奴的生活,凄惨得难以想象。”
她顿了顿,道,“陌颜你应该听说过岚湫公主,五年前大华还是很强盛的,岚湫公主又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和亲到北狄为皇后,尚且是那样的下场,何况是被掳为奴婢的人呢?所以,辅国公放弃唾手可得的帝位,向皇室伸出援手,最感激他的,莫过于这些世家大族。”
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想想那种背井离乡,为奴为婢的亡国奴生活,都让人不寒而栗。
“人心都是肉长的,当初辅国公付出了什么,牺牲了什么,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都记着他的恩德。我娘也是,她跟我讲辅国公的事,就是要让我牢牢记住,我如今的一切,都是辅国公牺牲了性命和一切换来的,这份恩德绝不能忘。”周静雪缓缓地道。
她生母过世时,她年纪还小,能记住的东西不多。
但是这些话,却是她的亡母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讲给她听,让她要牢牢记住的。
苏陌颜默然,好一会儿才道:“你现在的生活似乎也不是很如意?”
“我的这些不如意,和辅国公毫无关系,但是,我能够在这样的盛世之中成长,却是辅国公的恩德,是非恩怨要分明。再说,在周府就算有再多不如意,总比做亡国奴,被北狄欺凌羞辱要好得太多太多。”周静雪微微笑着,神情平静,“没有经历过乱世的人,永远不知道乱世有多可怕,也不会知道,现在的平静安宁有多难的,所以,我们要学会感恩。”
她面向着窗户的方向,光亮从窗户照进来,照在她洁白明艳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柔光,而她脸上那种宁静平和的微笑,更不是伪装出来的,使得她整个人都显得格外动人。
苏陌颜一怔,神情有些惊讶。
处在周府那样的环境,周静雪非但没有诸多不满和怨怼,相反,她却是如此的容易感恩,这种心态,实在很难得,这不由得让苏陌颜对她更增几分好感。
“没想到,你心态竟然如此洒脱,实在令人佩服。”苏陌颜微笑道。
周静雪摆摆手,有些羞赧地道:“前面那些话是我娘说的,后面那些话,是别人对我说的,他还说,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的不如意,少些怨怼,多些努力,多些感恩,总会慢慢好起来的,怨天尤人是最没有用的。所以,令人佩服的是我娘和他,我只是记住了他们的话而已。”
提到那个“别人”时,她的眼睛分外明亮,脸颊微微晕红,酡然如醉,嫣然如梦。
苏陌颜心中一动:“是谁啊?”
“什么……谁啊?就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啦……”周静雪突然变得磕磕绊绊的,神情也有些惊慌,急忙转过话题,道,“还是说我爹吧!辅国公对大华有大恩,世家大族都念着他的好,只怕到现在,很多人家里还供有他的长生牌位,这样的人物,怎么能够招惹呢?我真不明白,无缘无故的,我爹怎么会想到,将元大将军的封爵定为辅国公呢?”
她明摆着是在转移话题,不过,既然她不肯说,苏陌颜也不再追问,而是和她一起思索起来。
忽然间,苏陌颜心中一动:“会不会和我之前差点被封乡君的事情有关?”
“为什么?”周静雪不解。
苏陌颜原本以为乡君就是一个封爵,因此并没有多想,但现在知道了辅国公的事迹后,那件事不免就多了几分蹊跷。
“你想啊,辅国公曾经救万民于倒悬,正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女儿才能够被封为乡君,和皇室之女一样有封地,享爵禄。而我只不过是在白莲庵一案中,有些许举报的功劳,又怎么可能与辅国公那般的功绩相比?虽然皇上当时只是随口一提,被张贵人拦阻后便作罢了,但是,你难道不觉得这其中有古怪吗?”
周静雪一愣,苏陌颜险些被封乡君的事情,她也有所闻,当时只以为皇上是为了嘉奖她的纯孝,以及白莲庵一案中的功德,却没有更深入地想,如今被她这样一提点,不由得也觉得古怪起来。
“陌颜你的意思是……”周静雪沉吟着道,面色微变。
苏陌颜点点头:“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算算时间,德明帝和辅国公年纪差不多,当年辅国公纵横天下,名扬四海的时候,德明帝也正值年少,但声明却远远不如,以德明帝的性情,只怕对这位年少扬名的辅国公很有心结。而当年辅国公过世后,先帝金口玉言,称秦墨渊之后,再无辅国公,而这些年来,辅国公的爵位也一直空悬……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宣示着辅国公秦墨渊的独一无二,无与伦比,只怕德明帝心里头更加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