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只有你儿子的命是命,我母亲、我弟弟的命就是草芥吗?
周夫人结舌,目光只能又投向周光潜,辗转哀求,见周光潜视若无睹,不由得又怒气上涌,上前疯狂地对他又抓又咬:“你这个冷血的父亲!那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却只想着荣华富贵,不想着给他们报仇,还要抬举这对仇人姐弟!你怎么能这么冷血无情?”
已经被完全揭了老底,周光潜也懒得再眨眼,更不会再忍受周夫人的放肆,抓住她的手,怒声道:“这还不是你做的好事吗?若非你给我下了绝育的药,让我不能再有子嗣,只剩下这两个孽种,我又怎么会被她如此挟制?”
周夫人一惊,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
周光潜瞪了她一眼,不再理会。
当年周夫人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彻底稳固了府中的地位,但也已经有些颜色衰退,他身为堂堂右相,每日面对的美人不计其数,心中难免有些想法。没想到,周夫人竟然极为贤惠地给纳了一个绝色美人的妾室,之后又接连给他张罗了好几房,各具风情。
他还以为周夫人贤惠,反而因此对她心怀内疚,越发敬重他,不允许任何妾室欺压到她头上。
若非周静雪那封书信里点明此事,他又悄悄找了个大夫诊脉,确定了此事,只怕他还要一直被蒙在鼓里呢!这个狠毒的妇人,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夫君,简直可恶!
“哈哈哈……”周静雪笑得有些前仰后合,“周夫人,这才叫自作自受呢!”
这声音一下子把周光潜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盯着周静雪,又恨又怒:“你为什么要给我写那封信?为什么告诉我是你杀了我两个儿子?”
他能够明白周静雪为何针对周夫人,刺激周夫人,毕竟是周夫人虐待她在先。但她既然要他这个父亲保护周景泰,照顾周景泰,又为何要将这件事写出来?若是只写皇后的计谋,他当然也能审视清楚行事,反而能更自然地站在她和周景泰这一边。
“因为我不喜欢啊!”周静雪扬眉,明艳的眼眸弯出了一抹艳丽的弧度,宛如罂粟一般,美丽却有毒,“我不喜欢你明明做了那么多坏事,却还能够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道貌岸然地假装是一个维护儿女的父亲,因为,那样太恶心了!”
话到后来,已经带了一抹冷凝。
周光潜大怒:“你——”
周静雪置若罔闻,歪着脑袋看着他,笑得开怀而天真,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恶意:“这样多好,撕开了你那虚伪的面具,这张愤怒、痛苦却又心虚,强自按捺的脸,看起来就顺眼多了。而且,我就是喜欢你明明恨我入骨,却又不得不维护我,尊崇我,好期待着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好处的模样!”
她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周光潜的脸,像是在抚摸一只小狗:“你这个右相早就名存实亡,这个女人也已经毫无用处,所以,乖乖地照顾好景泰,乖乖地听我的话,才能有好处,懂吗?”
周光潜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个孽女!你不要欺人太甚,别以为我不敢告发你!”
“那就去啊,去毁掉周府崛起的唯一一线希望,让周府彻底沦落为末流,然后带着继室虐待前妻的儿女,府邸之中自相残杀的美名,成为蝼蚁,卑微地生活在阴影之中,让那些原本高高仰视你的人都踩到你的头上,对你指指点点,连一个衙役、一个小卒都能够肆意决定你的命运,而你却无力反抗……”
周静雪微笑着,漫不经心地道:“如果你能接受这样的命运,那就去吧!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传奇,只不过是不好的那种,流待后世警惕!”
被她所描述的画面惊到,周光潜有些踉跄地后退两步,但他又很清楚,如果周静雪因此毒杀亲弟而死,那么,这一幕幕的确会是他日后的写照。
这种想法,终于打垮了他一直挺的直直的腰梁,面对着这个一直以来被他当做棋子一样利用,肆意摆弄的女儿,他终于低下了头,收敛起了曾经身为父亲的自负和理所当然。
周静雪轻笑着,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的惶恐,因为她太清楚自己这个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了。
“这样就对了。”她笑着,柔声道,“这副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可以不要的脸,才是你真正的面孔,比之前那些虚伪的,道貌岸然的模样看起来舒服太多了。”
周光潜听着她的讽刺,沉默着。
“周光潜,我知道你现在恨我,但是我无所谓,因为,你现在不过是一条匍匐在脚底下,希望能够乞得一点残羹冷炙的狗罢了!”周静雪微笑着,神情傲慢又不屑,“当初你逼我入宫,曾经跟我说一番话,你还记得吗?”
周光潜咬着牙,握着拳,一言不发。
“你说,就算我飞到天上去,也摆脱不了血脉中的周家人,这是这个社会的规则,是我跳不出的桎梏。现在,这句话,我原句奉还给你。”周静雪淡淡地道,“名义上你是我的父亲,血脉中景泰是你的儿子,只有我好,景泰才能好,你才能好,懂吗?”
周光潜闭上眼睛,终于低声道:“是,娘娘。”
周静雪微微一笑,漫步回到贵妃椅起,有些慵懒地靠在上面,像面对下人一样说道:“明白就好,回府吧!记住看好你这位夫人,如果景泰再出了什么事情,那你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周夫人肯定已经被丧子之痛逼疯,什么都做得出来,但周静雪并不十分担心,周夫人并不是个聪明人,但周光潜却是,或者说,面对自身的利益得失,他比谁都看得清楚,之前只是不理会罢了。一旦他真正动起手来,周夫人完全不是对手。
有这么一个人,景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安全。
她虽然贵为敏妃,看起来荣誉威赫,但这份荣耀是虚的,就连手底下的人,也大半是德明帝、太后和两位皇子的,在宫中还能勉强维持威严,宫外却暂时鞭长莫及。就像她告诉陌颜的,她不能时时刻刻保护景泰了,所以,只能这样做了。
等到周光潜拽着依旧疯狂的周夫人离去,偌大的宫殿之中,周静雪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终于为她的母亲、为她、为景泰报仇了,如今周府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但那又如何呢?她这一生已经注定要困在这座皇宫之中,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晚上,德明帝果然又来了,看到的就是落寞、伤怀的周静雪。
“怎么了?”德明帝问道。
周静雪叹了口气:“母亲痛失爱子,心智有些混乱,把我当成杀子仇人一样看待。父亲虽然不至于此,但言辞之中也有些埋怨,总觉得若非我得罪了皇后,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祸。”
“这怎么能怪你呢?说起来都是他们的错,一个管家不严,一个被荣华富贵蒙了眼,自作自受罢了,与你何干?”德明帝急忙安慰道。
周静雪恹恹地道:“话虽如此,但我心中也有些介怀。”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忙道,“对了,皇上,按照皇后所言,我弟弟如今恐怕病得十分严重,嫔妾有些担心,能不能请陌颜去给景泰看看?”
德明帝沉默了会儿,问道:“你跟林陌颜关系还是很好?”
“是,陌颜是我唯一的朋友!”周静雪毫不犹豫地道,似乎想起了南陵王府的站队问题,忙解释道,“虽然她是南陵王世子妃,但是我们之间的情意并不掺杂朝政利益,只是单纯的朋友。”
德明帝问道:“那如果朕让你帮朕,去对付林陌颜,你愿意吗?”
周静雪有些怯怯地道看了她一眼,咬咬牙道:“嫔妾不愿意。陌颜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几次救过我的性命,我不能这样对她,也不会这样对她。”随即又补充道,“嫔妾和陌颜的情意,就像嫔妾跟皇上一样,如果陌颜要嫔妾害皇上,嫔妾也不会答应她的,绝对不会!”
如果是从前,德明帝对这个答案绝不满意,他需要的是能为他奉献一切的人。
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反而心软了,倒觉得这种重情重义也不是一件坏事。如果赵瑾熙那个逆子有这份重情重义,他这个君父又怎么会被逼迫到这一步?再退一步说,如果敏妃今天能因为他对付林陌颜,难道哪天不会又因为谁来对付他?倒还不如这样子让他放心些。
所以,德明帝并未生气,而是道:“既然你这么说,朕就相信你。你弟弟的身体要紧,你想让林陌颜去给他看病,就派人去跟她说一声吧!”
“谢皇上!”周静雪总算展露了一丝笑意,忙派宝蓝出宫。
完了,她看着德明帝,神情有些迟疑。
德明帝温声道:“怎么了?”
“嫔妾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嫔妾想去见幽草。”周静雪沉默了下,露出了一丝痛苦、愤怒和不解,“从刚入宫她就服侍嫔妾,嫔妾自认对她不薄,没想到她竟然这样陷害嫔妾!嫔妾想要见她,问一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怎么能够狠得下心这样做?难道嫔妾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