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抬起手,立刻有宫女上前,将一本蓝皮账簿递了上去。
德明帝大略翻了翻,果然看到昨天下午有卖出过二钱砒霜,眉头皱得更紧了,抬头看着皇后:“所以呢?”
“齐掌柜,你和你的伙计认一认,看在场的人中是否有昨天去买砒霜的人?”皇后道。
齐掌柜和伙计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却也不敢胡乱瞄着看,只看了一眼就急忙转头,忽然,两人都看向同一个方向,指着一个绿衣宫女,齐声道:“就是她!昨天来买砒霜的就是那位姑娘。”
他们所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周静雪身侧的幽草。
幽草身体晃了一晃,没有说话。
“幽草,你怎么说?”皇后看着她,目光中闪烁着幽幽的光芒。
幽草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嗫嚅着道:“奴婢……奴婢……”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用求救的目光,绝望地看着周静雪。
虽然她一语未发,但这副情形,已经让所有人都明白,齐掌柜和伙计所说无误。
周静雪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她有些慌乱无措地看看皇后,再看看幽草,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忽然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急促地道,“齐掌柜,你说你和你的伙计都认得是幽草,那我问你,当时她是什么打扮?”
齐掌柜想了想,回答道:“那位姑娘是一身翠绿衣裳,料子看着很好,对了,鬓角还攒着连枝梅花团,就是她现在戴的那个。”
“当时她没有什么遮掩容貌的东西吗?你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容貌?”周静雪问道。
齐掌柜和伙计都齐齐点了点头。
周静雪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慌乱地道:“皇上,这肯定是有人栽赃嫁祸。如果真是我要毒杀亲弟,命幽草去买砒霜,肯定会让她乔装改扮,最好戴个面纱什么的遮住脸,怎么可能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去了,现在一下子被认了出来?这不可能!”
“也许敏妃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追查到幽草身上呢?”皇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敏妃你说有人栽赃陷害,那到底买砒霜的人是不是幽草呢?难道是有人找了个跟幽草很像,就连鬓角的连枝梅花银团都一模一样的人?”
齐掌柜和伙计都摇摇头,异口同声地道:“就是这位姑娘,草民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认错的。”
“幽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静雪似乎无法辩驳了,转头去看自己的贴身宫女。
幽草绝望地看着她:“娘娘,奴婢是按照您的吩咐做事的!”
“你说什么?我哪有让你去买砒霜?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周静雪恼怒地大声道,最开始的冷静和风度已经消失无踪,剩下的,是完全震惊地慌乱无措,和看起来像是困兽的无力申辩。
幽草跪着向前,哭着道:“娘娘,是您说周夫人欺人太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也是您说,只要两位周公子死了,周府就只剩景泰公子以为男丁,周大人就会看重他,为了香火也要救他,这是周公子唯一的生路……娘娘,您当初说了,事情不会牵连到奴婢的头上,奴婢才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您怎么能在这时候将一切都推给奴婢呢?”
她哭得眼睛通红,十分可怜,绝望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我——”周静雪看看她,再看看四周众人怀疑的眼神,慌乱得近乎崩溃,语无伦次地道,“皇上,您相信嫔妾,嫔妾没有做这样的事,是幽草陷害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说着,她凄厉地喊了起来,“幽草,我视你为心腹,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害我?”
说到后来,嗓音中已经带了些哽咽。
但这样的表现,在皇后看来,不过是穷途末路的困兽之斗罢了。
还以为周静雪有多厉害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皇后轻笑着,不再跟混乱崩溃的周静雪纠缠,转头去看德明帝:“皇上,如今罪证确凿,敏妃毒杀亲弟,虽然情有可原,但毕竟是败坏纲常的狠毒之举,若不惩治,恐怕后宫众嫔妃难以信服,传扬出去,也会天下百姓寒心。还请皇上明断!”
“那依照皇后所言,应该如何惩治?”德明帝扬扬眉,神色不善地道。
皇后丝毫不惧,平静地道:“罪在不赦,当杀!”
德明帝心中一凛,他当然不想杀周静雪,那样不但失了一位美人,还会让皇后在后宫独大。只是毒杀亲弟之事,罪证确凿,连贴身的宫女都告发了她,偏偏周静雪本人的辩解又如此软弱无力,令人难以信服,就算他想袒护,也找不到合理的借口。
“皇上,嫔妾真的没有做!”周静雪跪倒在他的腿边,神情近乎崩溃,“嫔妾只是做了些点心送给景泰,嫔妾没有下毒,也没有让幽草去买砒霜,嫔妾也不知道,幽草为什么要陷害嫔妾……皇上!”
看看四周,再看看德明帝,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境地,她猛地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皇后成竹在胸,开口催促道:“皇上,您不能因为宠爱敏妃,便姑息如此惨绝人寰的凶案,必须要将她明正处刑,以正纲常!”
“……”面对皇后的步步紧逼,德明帝一时极为头疼,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怯怯的女子声音响起:“皇上,娘娘是冤枉的,是幽草在陷害娘娘!”
德明帝如闻纶音,也来不及多想,便道:“为何如此说?”待到抬起头望去,见说话的只是一名宫女,而且看服色只是最低等的洒扫宫女,心中顿时又一阵失望,一个如此低等的宫女又能知道什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皇后双眼微迷,目光锐利,不善地看着这个杀出来的程咬金。
被两位贵人这样看着,那宫女似乎有些胆怯,却还是咬咬牙道:“奴婢宝蓝,只是盛阳宫的洒扫宫女,但敏妃娘娘对奴婢有赏识提拔之恩,奴婢不能看着她被幽草陷害,所以,奴婢一定要站出来说话才行!”
“你说是幽草陷害敏妃,有何证据吗?”德明帝见她信誓旦旦,不由得问道。
宝蓝连忙点点头:“有,奴婢曾经亲眼看到幽草背着人,偷偷摸摸地前去凤仪宫。因为皇后和敏妃娘娘不是太合得来,奴婢心中疑惑,就一直注意着她的行踪,昨晚,奴婢看到她又去了。本来奴婢准备找时间告诉敏妃娘娘这件事,没想到今天却——”
这个宫女在说谎!皇后想着。
因为幽草都是从宫外入宫直接到凤仪宫的,根本没有从盛阳宫去过,绝对不可能被一个小小的洒扫宫女看到。这个宫女究竟是周静雪安排的,还是真如她所说,感念周静雪的提拔之恩,所以宁可说谎也想要试一试,看能不能救周静雪?
皇后思索着,一时间有些不确定,周静雪没有道理安排这个一个宫女出来,除非她察觉到幽草是她的密探,但这应该不可能,因为她与幽草的会面都是极为隐秘的,除了心腹之人,根本没人知道。
而且,如果周静雪早就察觉到幽草是叛徒,又何必真的顺着她编制的陷阱往下跳?
这样说来,是这个宫女自作聪明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想到这里,皇后神情又恢复了平静:“你说看到幽草前往本宫的凤仪宫,可有证据?”
“奴婢亲眼看到的,难道不算证据吗?”宝蓝鼓起勇气问道。
皇后微微一笑:“你刚才也说了,敏妃对你有提拔之恩,你感念她的恩德,那么,为了维护她而说谎也是很自然的事情。除了你,还有谁看到了吗?”
“这……没有了”宝蓝小声道,忽然又抬起头,“不过奴婢有证据!”
这下不等皇后说话,德明帝便迅速地道:“什么证据?”
“奴婢一直跟踪幽草,有一次看到她悄悄回来,袖袋之中鼓囊囊的,似乎藏了什么东西。然后她把那些东西藏在了她床下的暗格之中。我亲眼看到的,如果她是被——”宝蓝偷偷看了眼皇后,喏喏地道,“被收买的话,那些东西肯定就是证据!”
德明帝立刻道:“来人,跟随这个宫女前去幽草的房间搜查!”
“且慢!”皇后开口道,“皇上,如果要让人搜查,也让本宫身边的香馨一起前去吧!”这意思很明显,她在防备德明帝借搜查之名,往幽草的床底下塞东西。
被她戳破心中所想,德明帝恨恨地看了她一眼,却不好拒绝,只能道:“你想让人跟就跟着。”
这意外的一幕,似乎连原本痛哭的周静雪都被勾起了好奇心,探头看着,神情之中却又带了几分紧张,毕竟幽草的清白与否,是关系到她生死的大事。
见周静雪这般模样,皇后越发肯定这不是周静雪设下的陷阱了,那就只是一个宫女的螳臂挡车之举。以她洒扫宫女的身份,纵然能够做些手脚,想必也弄不出什么铁证来。
然而,不多时,香馨和搜查的护卫一同进来,神色却有些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