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抬起手,用指腹向内轻推狭长深刻的眼角,调整好形状之后,贴上薄膜一般的胶片,少歌低头轻笑,这可不就是小二那双圆圆的狡黠杏眼。小小的、微翘的嘴唇向两边拉扁,固定。两腮向上推,固定。圆圆苹果肌、尖尖倒三角脸。精灵古怪,不是小二又是谁?
映花盯着挽月看了又看,又回头望望窗边的少歌,终于忍不住啧道:“世子,你究竟看上姑娘什么了?”
“不好么?”挽月揽镜自照,“挺好看的呀。”
映花摇摇头,“我看还是沈姑…公子的审美正常些。”
“不好看么?”挽月转向少歌。
“说真话极容易得罪人。”一本正经。
照水匆匆进来,“姑娘怎地还没好?姑爷都等急了。嗯?这这这……怎么?”正奇怪姑爷怎么这么快就跑到外面去了,敢情方才撞见搂着姑娘躺在床上衣裳不整的是世子?!那姑娘怎么说他是姑爷…真叫人糊涂!
挽月以眼神示意。映花拉着照水的手臂,到外面解释去了。
“咳,”少歌解释道,“方才我的意思是,说出你很好看这句真话,怕得罪了映花姑娘。”
挽月直翻白眼。
“真的。”
“看够了?我要秀出第三张脸了。”她冲他眨了眨右眼。脸上分明写着“没空听你鬼扯”。
她将眼睛拉成细长的单眼皮,眼角向下垂。两个嘴角也拉成同样的弧度。放下两团腮边肌肉,轻轻往下压着固定。一张苦情脸活灵活现展示在少歌面前。
“怎么样?”
“……能接受。”
“那我…走了?”挽月依依不舍。
“嗯。”
“真的走了?”
“嗯。”
好吧,没有吻别。没有就没有吧。还说他不好色,明明就看不上这张脸。
刚蔫蔫转过身,臂上传来一股大力。他把她扯回怀里,两个手指钳住她的下巴,迫她抬起了头,嘴唇重重覆上去。辗转片刻,手指微微用力,捏开她的嘴巴,霸道地用自己的气息占据她的肺腑。
挽月沦陷得一塌糊涂,连抬手搂他的力气都使不上来,软软瘫在他怀里。
他松开她,哑声道:“我不放心。晚上,我来陪你。”
“别……”
“不许说话。”他再次蛮横低头吻住她。直到映花照水脚步声到了门外,才慢慢放开她。
“就这样,一言为定。”他坏笑。
挽月满脸迷醉,一步三回头蹭到了大堂。
沈辰差点儿吐了。曾经的他,天真的以为只要关了灯,女人都一样。然而此时此刻的他,恨不得一脚把满脸花痴相的秦挽月踹到太平洋去——如果这里也有太平洋的话。奈何丞相爹逼得紧,今日不得不接她回去。
见他这副嘴脸实在不堪,就连一向替他说话的映花也忍无可忍,冷声道:“姑爷是在哪里丢了魂魄吧?摆这样脸子给谁看哪?”
沈辰此刻满脑子念着平泰庵的绝代佳人,哪里还记得这个曾经让自己起过色心的小丫鬟?他考进了翰林院,如今是正经的官老爷,哪里容得一个下人在跟前放肆!
“秦挽月。”他阴声说,“你的下人冒犯顶撞,该怎么样你自己看着办,处理好了我们再走。还有下次,你也一并受罚。”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挽月还有些神情恍惚,她的嘴唇微微肿着,呼吸间全是那个人的味道。
沈辰怒极反笑:“好你个秦挽月!难怪下人无法无天,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我便教你规矩!你们主仆二人相互掌嘴二十罢!”
她终于回过一半神来:“你是说,我和映花,相互打二十个嘴巴?”
“是。”沈辰扯起一边嘴角,冷笑不止。
听得沈辰要她和映花相互掌嘴二十,意乱情迷的挽月方回过神来。
她大大咧咧拉把椅子一坐:“你刚才说,还有下次我一并受罚,那这算下次吗?状元爷未卜先知,知道早晚会有下次,所以把下次都提前罚了?那我们要是受了罚,又一直不犯事,您岂不是一直欠着我?我们秦家世代商贾,最不喜欢赊帐欠帐这样的事情。所以,这笔买卖,不做。”
“你!”沈辰眯起眼睛,“牙尖嘴利,胆子很大。”
“过奖。我是商人,牙尖嘴利谈不上,在商言商,百害无一利的生意自然是不做的。要说胆子大倒不见得,我是正经商人,向来只做合法买卖。”
“听你这意思…”沈辰冷笑道,“我罚你,倒是不合法了。”
“确实。依大昭律法,下人打主子是要杀头的,怂恿、指使者同罪。听说状元爷如今已是大皇子钦点的老师,更应当谨言慎行,一步也踏错不得。”挽月一本正经,“我是为你好。”
确实是为他好。那位煞星正愁找不到正当理由弄死他,这巴掌要是落在自己脸上,他的脑袋可不知道还能不能安安稳稳长在脖颈上。
沈辰气乐了。转念一想,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她既然敢对自己下毒,对她,也无需手下留情。
果然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当初挽月发现中毒,当下就认定是沈辰干的,如今他一口咬定是她,倒也不算十分冤枉。
回了府,整死她分分钟的事。沈辰这样想着,看挽月俨然是一具尸体。跟死人计较个什么劲儿呢?
“走吧。”他声音变得十分柔和,仿佛忘记了刚刚不愉快的对话。
挽月一愣,他变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抱着手靠在屏风后的某人皱了皱眉头,待外面的人离去,随手把一根木棒扔出窗外。
他真的不介意为了保护她而“失手”废了沈白菜呢…
这一回,挽月终于见到丞相和陈夫人这两尊大佛了。他们设了晚宴,给挽月接风。
沈辰谎称挽月这三个月住在平泰庵给家里祈福。因为他总在庵外转悠的事瞒不过,干脆两事并作一事,硬着头皮扯下弥天大谎。
谁不知白后就隐在平泰庵?丞相夫妇拿不准挽月是不是有什么际遇,会不会搭上了白后,于是待她十分客气。
沈辰色迷心窍,忘记了平泰庵中是住着真佛的,随口一诌,引得他爹娘联想不断,惊疑不定。
第40章 什么人啊
丞相沈平焕年过四十还未发福,眉眼间倒是有些熟悉的神态,简直像极了前世的高书远。他也是寒门士子出身,入仕之后娶了陈副疏密的妹妹,从此青云直上势不可挡。
正因为如此,他没有妾室,相府里人丁稀疏,有些冷清。
陈夫人养尊处优,对丈夫不甚客气,想来是从小娇纵惯了,当初下嫁沈平焕时他只是六品小官,处处捧着她让着她,这么多年已经固定了相处模式。
沈平焕面上对陈夫人客客气气,其实眼底净是冷意。沈辰无知无觉,滔滔不绝给他娘讲轩辕去邪怎样爱重他,许下何种承诺,听得丞相眉头直皱——莫非,辰儿真的搭上了白后?否则他们夫妇二人怎会一个成了大皇子的老师,一个在白后隐居的平泰庵住了三个月?
沈平焕并不愿意卷进夺嫡的漩涡,太凶险,就算事成也未必有什么好处。
陈夫人哪里想得到夺嫡那么远,只想着自己孩子出息了,满心欢喜漫上眼角眉梢。
一顿饭吃得净是心思。
挽月见他们并不为难自己,惊奇之余,也懒得猜测不相干人等的心意,自顾自吃了个饱。
映花照水见她胃口好,喜气洋洋给她添饭布菜,看得丞相两口子心情大好。谁不喜欢高高兴兴过火热的日子呢?
饭毕,沈平焕去了书房。挽月惦记着少歌,也想走。
沈辰冷眼看着,见她黄面含春,心下烦闷不已。今日莫非逃不过圆房这一劫难了?
“母亲,听闻你最近研习心经有些不顺,挽月从庵中归来,可探讨一二。”逃不过,就拖。
在路上时,他找她串过供。挽月不愿节外生枝,笑笑的应了。
“媳妇,你怎么看?”陈夫人慈眉善目。
挽月无奈地眨巴眼睛。为什么都爱问自己怎么看?待这些事了了,干脆化名元芳得了!
“其实…”挽月干笑,说了句大实话:“我在那里也就是喝喝茶,倒是没修佛理。”
听到这句,陈夫人双眼放光。她这意思是承认了在平泰庵陪着白后?
那位可是掌过政的大神哪,难说哪天就东山再起了,再不济,还有个亲生的大皇子,皇帝唯一的嫡长子,未来的太子,再未来的…
挽月原以为这样一说,陈夫人就能放她走,不料她竟然拉住她的手,细细聊起家长里短来。
确实聊的是“家长里短”。
“辰儿打小就聪明又漂亮,和隔壁他表哥仲贤站一块,个个只瞧得见他!”
挽月偷眼看沈辰,见他眼观鼻鼻观心,早已神魂出窍不知云游到哪里去了。
“唉,仲贤这孩子吧,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出风头,这下可好,过个三年从歧地回来,都不知道要落别人落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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