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蓼汀门, 前院的下人不能随便踏足后院, 有另外一批人带着永安去落晚居,问起温阑为何不出来时, 得到的答案是, “小的们不清楚。”
这还是永安第一次见温阑手底下有这般蠢笨无用的下人,连主子在何处都不知道, 果然是没了主人, 这王府里的下人也开始懈怠起来。永安本来不怎么好的心情却更糟糕, 只想着能快些见到郦清妍和栖月, 强压着不表。
将将走到怡芳院后头的花圃,还没到落晚居正门,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背对永安来的方向站在那儿, 虽然盘着头发,可是那身形,那价值连城的衣服料子,是永安再熟悉不过的。
“二皇兄,你果真回来了!”永安直接扑了过去。
“诶?”那人很是意外,转过头来,看到一个鲜红的身影直往自己怀里扑,一贯沉着冷静宠辱不惊的他也不免被吓了一跳,“什么?”手掌下意识便要挥出去,及时看清对方样貌,生生顿住了手下招式,伸出去的胳膊直接将永安抱了个满怀。
这小姑娘可真沉……
永安抬头一看,兴高采烈的脸庞顿时垮了下来,小眼睛噌噌噌冒起火苗,“你是何人!居然敢冒充我二皇兄!”
“冒充?”鑫莫表示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刚送温阑出门,折回来时走的累了,站在这儿晒会儿太阳。转念想起郦清妍曾经对自己的评价,大概猜出对方为何会将自己认错,又听见她二皇兄二皇兄的叫,自然知晓了这人身份,连忙松开手臂,倒也没有下跪,只双手相合优雅地做了个揖,“参见长公主殿下。在下不过王妃娘娘手底下一使唤下人,姓名粗鄙,恐扰公主圣听。得幸生得背影与宁王殿下有几分相似,以至于让公主认错,罪该万死,还请公主责罚。”
永安撅着小嘴,脸色不悦地看了他半晌,突然冒出来一句,“你生得倒是挺好看的。”
“嗯?”鑫莫觉得这小姑娘和少阁主的思维方式有些相似,都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永安清了清嗓子,“姑姑可回来了?”
“王妃娘娘已经回来,不过方才又出去了,公主来得不巧,刚好错过。”在外人面前,鑫莫从来叫温阑为王妃娘娘而非阁主,他并不是个会随时把自己是十二禤阁宿主的事情,挂在嘴边念叨,好像在证明什么似的:他为十二禤阁挣钱,却是一个自由的人,而非像衱袶和笃音他们一样,生生世世都绑在温阑身边,哪里也去不得。
永安继续撅着嘴四处看看,“既然已经回来,聆昐姐姐在何处,昀姐姐又在何处,若昀姐姐在这里,二皇兄必定也在,怎的全不见人影,这敬王府安静的连个主子也没有,你们一个个懈怠至此,哪里像是主人回来的场景。”又像抱怨又像责罚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自相矛盾。
“王妃娘娘一人回来,五小姐她们落后一步,大约还有两三天。”至于郦清妍和慕容栖月现在何处,他当然不知,也只字不提。
“也就是昀儿姐姐和二皇兄还没回来喽?”
“回公主的话,正是如此。”
“姑姑去了何处?”
“回公主的话,在下没问,故而不知。若是有什么话要吩咐王妃娘娘,在下愿为公主代劳传话。”
永安的嘴撅的更高,她已经很不高兴了。
落晚居里大大小小的仆从全部出来,跪在永安面前,“长公主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特地跑出来一趟,结果谁都没见着。”永安甩了甩手中的马鞭,那鞭子尖尖儿眼看就要抽到花圃中的一株木芙蓉上。鑫莫迅速伸出手,用两指夹住鞭身,让那木芙蓉躲过一场劫难。
从来没人敢拦过她,永安顺手便又将鞭子抽回去,结果发现对方只是两根手指夹住,却如同使上了千钧之力,任她又拖又拽,愣是没有抽回分毫。然而鑫莫只是担心这个一看就在发脾气的小公主要胡乱折腾一通,殃及池鱼,那这花圃里的花,可就不剩什么了,所以一直没有松手,希望永安适可而止知难而退。
这人身手很好,永安心中一惊,撅着的小嘴捋直了,一边眉毛微微挑起,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名粗鄙……”
“本公主问,你叫什么名字。”永安打断他,把话又说了一遍。
鑫莫微顿,“在下鑫莫。”
永安觉得更有意思,“还有姓鑫的?”
身前身后跪了密密麻麻的人,她则完全不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只顾和这个很得她眼缘,合她心意,勾起她兴趣的男人说话。
鑫莫不知该怎么回答才不算冒犯,只得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公主见过在下,以后便知有鑫这个姓了。”
“你很有意思。”鞭子抽不回来,永安直接将手柄甩到他身上,“跟我走吧,成为本公主的人。”
鑫莫很是讶异,成为她的人,是什么意思?
“跟着本公主吃香喝辣,本公主不会亏待你。”永安开始开出诱惑的条件,眼神一刻不停上下打量着他,“姑姑对你不错,舍得给你这么多钱,打扮得如此富贵。”
鑫莫没忍住笑出了声,拳头抵在唇边。“公主恐怕要失望了。”他是十二禤阁的钱袋子,如果他跑了,十二禤阁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全喝西北风去吗?温阑就算再不会用人,能舍得笃音衱袶焕逐,大约也不会随意将他甩出去。因为他能挣钱,这个世道,谁付银子,谁说了算。
“你不乐意?”这个男人这样一笑,显得越发好看,永安觉得她一直缺的就是这样有头有脸能力很好生得好看的侍卫,走到哪里带出去,多长脸面!
“在下不敢。在下虽没什么本事,幸能得到王妃娘娘的重用,手里头负责的事情暂时不能移交旁人,王妃娘娘大约不会将在下让给公主殿下。”
从来喜欢看脸的永安搓了搓圆润小巧的下巴,也没怪罪他忤逆,小小的人儿笑得甜美,“那打个赌吧。”
“什么?”
“赌我能不能从姑姑手中将你要过来。”小姑娘鬼灵精怪的,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犹自沉浸在这个突发奇想的主意里,“至于本公主的赌注,等我赢了再告诉你。你的赌注是什么?”
鑫莫扶额,“我选择不赌。”
“不可以。”
“为什么?”
“本公主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娇蛮的性格又上来了,当她给不出什么理由的时候,或者有理由说不出口的时候,就用“不行就是不行,反正我说了算”这一招,也不知究竟是什么运气,能够让她屡试不爽。
鑫莫觉得若是再与她纠缠下去,把人惹怒了,反而得不偿失,不如将她哄得开心,等她回到皇宫里头,看见别的新奇事物,定然转眼便将他忘了。连十岁都没有的女孩子,最大的兴趣无非是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或者是邻国和民间那些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哪里会对男人产生什么兴趣,鑫莫已打定主意,一会儿就让人去置办东西,以王妃的名义送进皇宫,一定要让这小姑娘玩的找不着北,再不会惦记着什么赌约。
于是嘴上松口,“在下身无长物,只得一条贱命而已,公主既然要赌,自然得拿出最珍贵的东西,在下便赌自己的人和命,公主殿下可还满意?”
“若是我赢了,你的人和命都是我的,这算什么赌注。”永安不满的嘀咕了一句,突然又眼前一亮,“好,就这样说定了。”
鑫莫身上一寒,总觉得自己落入了什么圈套之中,想要反悔却是不行了,眼睁睁看着这小丫头转身离去,还没到他胸口的身影在走出几步后又回过头来,朝他笑了一下,笑容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于是有什么不对的滋味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这小公主的本事,当然,只是可能而已。
永安一去,隐在暗处的人显出身形,凑到鑫莫耳边小声说了一通。鑫莫的眉头顿时拧紧,“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是否要直接告诉阁主?”
“暂且不必,嘱咐皇城里的人,将人牢牢盯紧,必要时自然会有吩咐,届时再出手。”鑫莫敲着手中四季不离身的扇子,现在已经不是可能了,他的确低估了永安。
这小丫头,倒真是个有趣的。
赌一赌又何妨,反正他已经无聊很久了。
郦清妍和慕容栖月是在温阑到皇城后半个月才回来的,按理说他俩比温阑他们出发的早,没有众多女眷仆从相随,脚程上应该比温阑快许多才是,实则全然相反,众人在皇城之中苦苦等了半个月,这两人才姗姗来迟。
一开始是郦清妍不想回去,在路上拖着游山玩水,反正银子是不缺的,有武功傍身,安全也无需担忧,玩到后来,不想回去的人反倒变成了栖月。他从未这样悠闲自在快乐幸福过,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没有外人相扰,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摸到她,听到她的声音,这简直是全天下最让他惬意的事情。
一旦高兴,时间便过得极快,每一天仿佛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了,与郦清妍的心越靠越近。栖月突然开始感到恐慌,一旦回去,举行了长公主册封仪式,这个人就变成了自己的妹妹,再也不能这样随心所欲地摸着抱着她了。每每意识到这个,栖月都心如刀绞,但是他不后悔让小曒下这样的旨意,即使郦清妍最后会怪他,这道旨是绝对不会收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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