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景色,果真当得起第一美景之名。
见郦清妍看着景色沉醉到无法移开眼睛,容潋缓缓道,“古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未必尽然,此处并不高,杜鹃花却依旧开的这般好,若是其他地方,花期早已过了。”
“因为此处地底有块极寒的石头,延缓了花期。”郦清妍的解释解答了容潋心头的疑惑。
“阿妍姑娘如何得知?”
“因为我就是从这下头来的啊。”郦清妍笑的明艳,“你肯定不知道脚下藏了什么东西吧?”
容潋大为惊讶,眼前结实的地面之下,居然是空的?
“改日带你下去瞧瞧,现在先回去,我有些饿了。”
容潋突然想起自己问她的第一个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阿妍姑娘能在此处待多久?这样离开皇城,不打紧吗?”
“能待多久,全看那个人要花多久才能找到我。至于打不打紧,”郦清妍看着远处天空,笑声从鼻腔哼出来,“谁知道呢,反正即使有损失,也不会是我的。”
这种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郦清妍,容潋是第一次见,让他产生浓烈的被隔绝在巨大阴谋之外的无知无措感,本能的想知道更多,心底又有声音告诫自己,知道越多,就越危险。此刻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被郦清妍保护的这样严实,若是全清楚了,别说是腿,怕是命也没了。
不过更引得他注意的是一个词,“那个人,是谁?”
郦清妍没有要瞒他的打算,“宁王,慕容栖月。”
“宁王为何要找你?”听到她若无其事地直呼一位皇族殿下全名,心头一个咯噔,“宁王于阿妍姑娘……”
“啊。”郦清妍没甚起伏地回答,“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要把我捉回去切碎了熬成补汤,一碗碗慢慢喝光。”
容潋:“……”
心头这种酸酸的、夹杂失落的感觉是什么呢?
清惠长郡主,敬王府,宁王……这些只是一个名头就能压死人的荣耀身份和地位;小姐,郡主,少阁主,主人……这些来自不同人口中对她不同的称呼,让人不知道她究竟手握多少力量,有多少重身份;活泼时如同不肯消停的跳跃小马驹,淘气逗人时能让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捉住她打一顿,安静时浑身冷意让常人不敢近身,谋划时通身气势让人不敢逼视……
她是最耀眼的妖精,活在容潋永生无法企及的高度,只可仰视,无法触及。
容潋发现,以他现有的本领,能和她说话已是上苍恩赐,实在没什么资格再要求更多。至于听到宁王的名号后那种此生第一次涌出来到的吃醋感觉,大概只能深埋心底,不能翻出来晒在阳光之下。
以前嗤笑诗经中缠绵悱恻、死生不休的爱情,觉得一见倾情简直就是胡说的他,感觉脸上在火辣辣的疼。
容潋啊容潋,你该怎么办?
满腹诗书加上经商的天分,在无法疏解的情绪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郦清妍在容潋住的那个竹楼住了下来,在她和容潋去漫步的时候,有人扛着材料来扩建竹楼,速度极快,等他们回来时,已经挨着盖出两间屋子出来。
郦清妍叫来拿着图纸指挥工人的男人,道,“屋子够住,为何还要扩建?”
“好不容易把你拐出来,总得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学些东西吧!治你那小相好腿的事,交给其他人就行了。学毒术的事明显更重要,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即曳靠在门边,啃着一根玉米棒子含糊道。“怅亓滚蛋不在,你的那些手下不在,这里绝对安静,绝对没有杂七杂八的人打扰。”随手将啃完的玉米芯扔远,拍着手道,“为师等今天已经等的块长绿毛了。”
郦清妍撑着腮帮面无表情看着他,“这儿有你,怎么可能安静得了。”
看在赶了两天路的份儿上,即曳没有丧心病狂到当晚就捉着郦清妍学东西,而是逼着她做了一顿吃的……
郦清妍拿着菜刀剁着萝卜,想在汤里下两斤砒/霜。不过即使下了也未必能毒死他,受苦的只会是那些一起蹭饭的人。
早知道就不和即曳一起了。郦清妍无比后悔地想。
和即曳一路,吃住自然不会受到亏待,何况这里还是他的大本营之一。夜间躺在松软的床铺上,没有择床习惯的郦清妍却怎么也睡不着,所谓心绪不宁,大概如此。郦清妍把大脑里的每寸土地都刨了一遍,找不到原因。
疲累得浑身发疼,却怎么都睡不着的感觉是非常痛苦的。郦清妍无法,起身去药房配了一碗安眠药,胡乱煎了服下,强行让自己陷入沉睡。
无法安宁的心绪催发了梦,让人沉在梦魇的泥沼里难以脱身。郦清妍摊开手,看着掌心浓黏的黑泥,找到了一直睡不着的原因。
她梦到了栖月。
笑着的栖月,抱着她的栖月,撒娇的栖月,吃醋的栖月,愤怒的栖月,骂她的栖月,伤她很深很深的栖月……
梦境没有故事情节,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场景轮换,搅得人心烦意乱,头疼欲裂。
不该这样的,离他很近时,明明心如止水毫无波澜,为什么偏偏在离开后,生出这样的感觉来?
二十四暗卫背叛了他,自己为何没有感觉到半点开心?这只是一个开端,接下来还有更多的局,直到让他身败名裂万人唾弃。为何只实施了第一步,就动摇了继续下去的决心?
郦清妍想过自己会不会是在心疼他,很仔细地想了想,发现也许不是。
找不到自己他会否着急,或是生气?会再次对自己在乎的人出手吗?要是他做出更加无法挽回两人关系的事情来,该怎么办呢?
郦清妍挣扎着醒过来,发现浑身大汗,寝衣都湿透了。
翻身下床,点亮油灯,搁在床头案几上,又找来纸笔砚台,拿着爬回床上,盘坐着,将纸铺开来。
写下“心悦”二字,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划了个叉。
又写了“栖月”,下头依次写下罪状,纯利用,杀焕逐,固执己见,见死不救,铁石心肠……
猛地将笔一扔,蓬松笔头吸饱的墨水甩了满床,烦躁地抓着头发,叹了好几声气,郦清妍开始教训起自己来。
你虽然长了十五六岁的外表,其实已经四十多岁了,可以当栖月的娘,年龄差这么多,你得要脸。
栖月他罪不可赦,你不能抛弃大计,局限于儿女情长。
儿女情长蒙蔽过你的眼睛,最终害死了你,不能重蹈覆辙。
好好谋划,好好设计,然后远走高飞。
实在心不静,就想想睡在隔壁的容潋,他比某人,好了万万倍不止……
郦清妍瘫倒在凌乱的被褥间,不顾方才洒得到处都是的墨汁弄脏衣裳,定定地看着头顶床帐,然后决定起身找银针,或许扎个两针,对于凝心静神会更有效果。
作者有话要说: 栖月(暴打小冷):想让本王下线,你做梦!
小冷:米娜救我!大哭
第139章
人还没从床上起来, 屋顶响起一个声音,“睡不着就起来陪我喝酒,晒晒月亮。”
郦清妍嗤笑, “今天三十,晒哪门子的月亮?”
“晒你心中那个月。”
郦清妍顿了一下,“所以你不只是会复活死人, 改变人的体质, 现在连读心术也会么?”
“并不会,只是听到你梦里一直在叫他的名字而已。”
郦清妍回他以一声叹气。
“是因为太恨, 还是太爱, 才会翻来覆去念着他?”
“都不是。”郦清妍抬手遮了眼睛,“是因为太过失望。”
“如果不是恨, 为什么要毁了他?”
“他杀了焕逐, 他的弟弟杀了庄梦玲。我见不得他们像个没事人似的,把这一切都当成理所应当, 继续活的顺心顺意。”
“别找借口, 你果然还是在乎他的。”
“我没有。”
“你就有。”
“你好烦!”
“为师教你直视内心,你居然嫌烦, 真是不识好人心。”
郦清妍气哼了一声, 烦躁地翻身下床, “我要喝酒。”
“自己上来。”
“我又不会轻功, 楼顶那么高,怎么上的去?”
“屋后有梯子。”
“铁石心肠的师傅。”
“你还可以说我无情无义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神魂沦丧人性尽失……”
“闭嘴。”郦清妍强行打断他,“不会用成语就别瞎叨叨, 丢人现眼。”
即曳在头顶的屋宇上郁卒,“为什么我会收一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徒弟?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山里夜间风大,郦清妍披了件衣裳,绕到屋后,找到即曳说的那架竹梯,将累赘的下裳往腰间扎了扎,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看准即曳的位置,双膝跪地向他慢慢靠近,坐稳后自嘲道,“为了口酒,我可真是拼命。”
即曳没说话,把酒坛递给她。
喝的是上等花雕,辣喉,酒性烈,男人喝的酒。郦清妍喝一口,呛咳了半天。
“不能喝就别逞能。”说着便伸手过来要拿回酒坛。
郦清妍死死抱住坛子,往一旁躲了躲,“没事,我想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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