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下先去给陛下寻个温手巾敷眼罢。”百里炙看了看她那乌黑的眼眶,叹了口气,随后转过身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拿着一盆水回来了,卧雪在他后面,手里执着个盘子,盘中有一叠棉巾。百里炙把棉巾弄湿又去了水,随后轻轻覆在了弋栖月的眉眼上。
“陛下心烦也要注意休息,熬坏了身子,又怎么出征。”
他轻轻抚弄着,声音很低。弋栖月闭着眼睛任由他摆弄,他温柔的声音好似一汪水。这种温柔,只是倏忽间便暖化了方才她企图凝聚的寒冰。
弋栖月不再出声了,百里炙忙活了一阵子,却继续说着:“陛下,炙听说了边疆的事,恰好对此也有所了解,此来是希望能帮上陛下。”
在天牢里他就交了底——他可以得到外界的消息,弋栖月却并没有动他分毫,因此如今他这么说,依旧是不加避讳。
弋栖月颦了眉瞧着他,心里半信半疑。
“炙这些天听见了不少传言,说是边关的将士染了疫病,发作起来,关节无力,口中渗血,水米难进,身体一日一日地瘦下去、凉下去,最终睁眼而亡,死后尸体蚊虫不近,入土难腐。——这样的症状,听来同炙母亲的嫁妆有些相像。”
嫁妆?弋栖月一愣,不明所以。
“炙的母妃嫁予父皇之时,仅以一张字条为嫁妆,字条上写的便是一个毒蛊的方子,是外祖父传给母妃的,不过母妃曾告诉炙,那个方子过分歹毒,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轻易使用,这方子一直在,可是百年来也不曾用过。关于这个方子的制蛊和解蛊一事,小时候,母妃也曾同炙讲过一二,如今炙怀疑边关处就是中了此蛊,因此想随着去瞧瞧,看看能否帮上一二。”
弋栖月依旧锁紧了眉头,犹豫着。于她自己,她敢信他,可是,加上国家呢?
面前的男人毕竟是西国之子。
弋栖月一向多疑,把无数性命单单压在信任上的事,她从十岁之后辩不会做了。
百里炙却只是笑笑,搁下一个微微凉了些的温帕子来,复又将手腕伸至她面前。
“父皇待母妃无情,炙是不义之人,心里没什么母国,但是装着陛下,从炙瞧见陛下的第一眼,便装下了。”
“炙无心管什么仁义之事,只想尽我所能,陪着陛下,护着陛下。”
“陛下若是不信,炙也能明了,事关国家,不信也是应当,陛下不妨当真废了炙的武功,到时候,若是真有不测,以炙的性命为要挟,便能换回一命;若是还不行,便以炙给陛下的玉佩为要挟,那些人也会放过陛下的。”
弋栖月闻言一愣,沉默了许久,只是垂了眸子抚上他的手腕。
“朕不会废了你的武功,不会伤你,上一次是做戏,这一次,朕连戏也不会去做。”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朕肯信你,但是此事不仅仅是朕,更是朕的家国百姓,炙,这筹码着实太重——且留给朕一晚上思量,明日便给你答复。”
百里炙一笑:“好,陛下肯信,已是炙的福分了。”
-
西北关口,寒风呼啸。
北幽军营里,气氛一片压抑。
主帐中,烈倾坐在榻旁,垂着头,手里紧紧攥着俞茗羲的手,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他的手都没办法暖和回来。她只能感觉着他的体温一点一点流逝。
“俞茗羲,你……”烈倾哑着嗓子唤他。可是话说了一半,嗓子便哽住了。
疾病和毒药总是这么公平的,不管你是士兵还是将军,是乞丐还是富贾,该来的总是会来,毫无偏颇。
烈倾在军营里看着一个又一个弟兄,也是这样,体温一点一点地流逝,直到最后,整个人都再没了气息。
起初他们是埋掉,可是后来发现尸体毫无变化,于是有医者发现了端倪,说可能是蛊。从那时起,死去弟兄们的尸体,就只能被烧掉了。
那么,她的明羲呢?
她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然后亲手烧掉他的尸身么?
念及此,烈倾身形一颤,可是躺在榻上的人,却缓缓睁开眼来……
第一卷 100 龙血解毒
“陛下、快到了罢……”俞茗羲的声音很低。
烈倾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替我上奏……把主帅的位置、交给你……让祁磐峰为副将……”俞茗羲一字一句,断断续续地说着。
他要先将事情交代清楚,因为他在头脑清楚的时候也算计过。
——若是按照已知的行程,他很有可能撑不到陛下到来。
“俞茗羲,你混蛋。”烈倾眼圈一红,哑着嗓子骂他。
“你混蛋,你把事情都甩给我,想自己跑了,你混蛋。”
“你……你别想了、你记住,我烈倾不会给你带话,你……要是想跟陛下讲,就自己撑到那时候……”
烈倾咬牙说着,眼泪却‘啪嗒’‘啪嗒’往下砸落。
这个男人她爱了这么多年。
最初见他时,他还是个木讷的小郎,日日嫌弃她力气小,却又总是默默地替她把她完不成的事情弄完。
后来她跟他说喜欢他,他没搭理她,却红了脸,那以后,她也没脸再跟他提这一码事。
再后来,她在战场上给人砍了一刀,鲜血喷涌,他疯了一般地冲上前来取了那人的性命,抱着她就往回赶。
那时候,她竟从他冰凉的铁甲上感受到了温度。
她也开始眷恋那铁甲上的温度和味道。
然后啊,他答应她会陪着她出生入死,告诉她一开始的拒绝,是担心有一日马革裹尸,辜负了她……
谁知许多年前的一句话,却仿佛要一语成谶。
俞茗羲颤着手,轻轻抚弄着她满脸的泪。
“还有,俞茗羲,我跟你讲……你别指望我,你要是死了,我才不接你的位置,我就扛着枪冲进西国营里,能砍死几个,就砍死几个,直到……”
营帐外,却突然响起了几声嘹亮的马嘶声,生生划破了军营的沉寂。
再随后,祁磐峰惊诧的声音响起:“陛下!您……”
烈倾一愣,紧紧捏了一下俞茗羲的手,随后站起身,满脸的泪也顾不上拭去,启步冲出营帐去。
弋栖月赶到了。
此来是为了疫病之事,因此她只是简单带了几个随从,当然,还有她斟酌再三决定带上的——百里炙。
本是一路策马疾驰,谁知半路马儿跛了脚,众人便寻了一处旅店,换了马又匆匆赶路,谁知行出去没多远,身后,他们方才经过的旅店便起了大火,那火光在很远处都能瞧见。
弋栖月明白过来,是有人一路尾随,要害她的性命。
没有头绪抓住对方,几人只能加快了速度,不再寻旅店下榻,日夜兼程,这才提前赶到了军营。
弋栖月一跃下了马来,身后的百里炙等人也是跟随。
在场的几个将领当初参加过西国来朝的大典,也识得百里炙,如今瞧见他,皆是颦眉怔愣。
——陛下莫不是疯了?还是说这西国人当真有妖媚惑主之能?
但百里炙不以为意,不瞧他们,就站在弋栖月身旁。
“疫病如何了?”弋栖月颦了颦眉,低头问着为首的祁磐峰,心里想着——烈倾和俞茗羲,竟然都没了踪影。
祁磐峰拧起眉头:“陛下,已经……没了八百弟兄了。”
弋栖月心里一沉,正要启口问烈倾俞茗羲二人的事情,那边,一个营帐却突然被打开来,烈倾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弋栖月面前。
“陛下……”烈倾哑着嗓子。
弋栖月松了口气——好在烈倾无事。
她伸手想把烈倾扶起来,谁知烈倾却满脸是泪,颤颤巍巍:“陛下,明羲、明羲他……”
弋栖月一愣:“俞帅如何了?”
烈倾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来,只是摇头。
“带朕过去。”弋栖月一咬牙,低头说着。
烈倾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如今这样子,救不回来了。
便是陛下过去又能如何呢?
委实不过是能让俞茗羲给陛下多交代几句。
罢了,也是……如他所愿。
便引着弋栖月向身后的营帐里走。
营帐里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又苦又涩——烈倾想要治好俞茗羲,已经把各种方法都试过了,只可惜,回天乏术。
此时俞茗羲躺在榻上,半睁着眼睛,依旧有些意识,本是俊秀的脸如今消瘦得很,一片煞白。他瞧见弋栖月进来,还想起身行礼:“陛下……”
弋栖月心里一酸,几步上前按住他,也不由他多说,竟然从袖中探出短匕来,当即便割破了自己的手臂。
“陛下,这……”一旁的烈倾大惊,急急地叫出声来。
弋栖月略微颦了眉,低下手去,让自己殷红的血径直流入俞茗羲口中,她沉着声音,说得很简单:“吞下去。”
俞茗羲哪里敢喝女皇陛下的血——这可是龙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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