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转到了李克明的身后。
李克明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觉浑身寒毛都竖起来,口里“唔唔”连声,想要恐吓对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司徒绯弯下腰,割碎李克明衣袖,见他手臂上肌肉鼓鼓,显然在一直运力想挣断绸带,喟叹一声,按住李克明手腕内侧活动了一下他的手指,找到他手筋所在,匕首划过,将其挑断。
李克明手腕上血如泉涌,司徒绯出身尊贵,何曾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两只手抖个不停,却还是撕下块棉布来,将李克明的伤口一丝不苟地裹了起来。
然后是另一只手的手筋。
为了今日她计划周详,怎么割手筋脚筋早装作好奇向王府的家将打听得一清二楚,绝不会出错叫李克明再有翻盘的机会。
半个时辰之后,她忙完了,借李克明的衣裳擦了擦不小心沾到的血,苍白着脸同对方道:“你在这里老实等着,我一会儿回来。”而后她收起匕首,慢慢地走到门口,推门出去,吩咐丫鬟看好了,不许外人进屋,脚步声渐远,不知去了何处。
这半天连出汗带流血,李克明觉着麻药的药劲有些消退,手脚剧痛一齐袭来。
他顾不得多想司徒绯这紧要关头去了哪里,身体在椅子上像蛇一样磨蹭挣扎,盼着能挣脱束缚。豆大的汗珠流下来模糊了双眼,老天爷啊,随便进来个人,只要不是司徒绯那疯子,他就得救了。
☆、殇
倘若横竖是个死, 李克明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煎熬, 一心一意盼着能随便进来个什么人发现他被绑在这里。
只要惊动外边,必能阻止司徒绯, 他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或许是他作孽太多,好运气已经用完, 直到房门“吱扭”一声响, 司徒绯回来,奇迹也没能光顾。
司徒绯进屋,回手插上房门, 走过来,将一个没有字的牌位放到了桌子上。
她刚才出去,就是拿这个去了。
“知道这是什么吗?”她看李克明突然盯着那牌位露出狰狞之色,满意地笑了笑, “看来你是知道了,这等时候,子约怎么能不在场看着呢。可惜他的骨灰被带走了, 不过他能早些回家也挺好……”
她转到李克明身后,在他受伤的脚踝处轻踢了一脚, 看李克明露出吃痛的神情,道:“麻药的劲儿过去了?太好了, 那咱们就可以开始了。”
李克明这才知道她一直拖拖拉拉地不下狠手,是怕便宜了自己。
他怨毒地望着司徒绯,倘若眼神能杀人, 司徒绯早已经万劫不复。
司徒绯并不在意,道:“自从我从齐虎那里问出来你是怎么折磨子约的,就再也没有踏踏实实地睡着过,夜里老是梦到他,你这始作俑者,夜里睡得着觉吗?你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说话间她匕首划过,李克明只觉身上一阵凉意,衣裳已经尽皆碎裂。
司徒绯皱起眉,显然是觉着赤身裸体的他十分丑陋。
“不过你在地狱里受什么罪,我和子约是看不到了,索性就趁着现在,把子约吃过的苦,让你一样样都尝尝。”说话间,她将匕首轻轻抵在李克明的前胸上,而后慢慢下移,锋锐的尖刃在李克明胸前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线。
李克明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口里想说话,可什么也说不出,最后只能拼命地吸气收腹。
血沿着匕首尖很快滴到了肚脐,司徒绯“哼”了一声,完全没有收手的迹象。
李克明目眦欲裂,拼着命以头去撞对方,却被她轻轻闪过。
“这就怕了?真没用。”
要害受到威胁,哪个男人不怕?
李克明何止是怕了,一阵腥臊,下摆湿了一片。
司徒绯很是不解:“你这种蛆虫怎么就害得了子约呢?”
她并不想知道答案,匕首继续向下,李克明猛然一挣,连人带椅子向司徒绯撞去,可一个断了脚筋的废人垂死挣扎又哪里比得上司徒绯手里削铁如泥的利刃快。
李克明昂起头,青筋崩裂,发出无声的嘶吼……
禅房外守着的是平南王府的丫鬟和家将,李克明带来的人在更外一层。
他们得了郡主的吩咐,不敢入内打扰郡主和小公爷饮酒,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屋子里开始还有低语声,抽泣声,后来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安静得有些瘆人。
太阳渐向西去,斋菜早已凉透,那一小坛酒怎么喝也该喝完了,郡主和小公爷为什么还不叫进呢?
若是素约和香絮在,还敢壮着胆子上前问一问,换成他们却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候穆致尧由知客僧领着来到禅房外,他同司徒绯约了下午过来谈事情。
家将赶紧上前说明情况,丫鬟凑到屋檐下,隔了门禀报:“郡主,穆指挥使来了。”
说了两遍不闻屋里回话,穆致尧听说司徒绯单独和李克明在里面,再没有旁人,脸色微变,快步走近:“郡主,我来了。”示意丫鬟闪开,伸手去推房门。
哪知道房门竟从里面栓上了,穆致尧一推没推动,知道出事,飞起一脚,将门直接踹开。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入眼的情形十分可怖,只见一个破衣褴褛的血人仰面坐在椅子上,手脚残缺不全,身上数不清有多少伤口,椅子旁边流了一地的血,大瞪着两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正是李克明。
穆致尧吃惊地站在门口,耳听身后传来几声尖叫,回过神来,厉声喝道:“乱叫什么,都给我出去等着,有敢乱说话乱走动的一概打死!”
等下人们都慌慌张张地退出去,穆致尧才定了定神,绕过血泊走到桌子旁边。
那里司徒绯一身白衣,背对着他静静而坐,众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她也没有半点反应。
“郡主。”穆致尧声音微微发抖,伸出手去,按住她的肩膀将人扳过来。
司徒绯面目如生,苍白的脸上犹有泪痕。
手中的匕首深深刺入心脏,匕首刃薄,鲜血蜿蜒而下,积了小小一滩,竟像是开出了一大朵艳红的花。
桌子上摆了个无字的排位,司徒绯之前正是面向它而坐,被穆致尧这一扳,有样东西自她膝头滚落,掉在地上散开。
那是一幅画卷,散开来的图画正是圆月当空,湖水微澜,司徒绯显露出半边脸来,笑盈盈望着身旁的人,仿佛天老地荒,只要能守着他就得偿所愿,余生再无不足。
穆致尧哪还顾得上去管那张画,盼着或有奇迹试了试司徒绯的鼻息,伸臂猛然抱住她,仰天发出绝望的嘶吼。
郡主啊,你要杀他,何必要亲自动手,还搭上了自己,叫致尧代劳又有什么不好?
满朝文武尽皆撤离,独留穆致尧守京城时他没落泪,京城失守,他被敌人俘虏也没落泪,唯独这个时候,这七尺高的汉子抱着司徒绯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己。
哭完了还得善后,需得赶紧通知长公主,以应对景国公和李妃的责难。
穆致尧悲哀地想,司徒绯应是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才不早不晚约了自己过来,以身后事相托付。
出了这么大的事,瞒自然是瞒不住。
三四天之后,石安城的大街小巷开始有了各种流言,朝廷封了古源寺,对外公布的是景国公世子和平南郡主在寺内斋戒,为先帝诵经祈福时,不幸双双遇刺身亡。
明月他们一行早已经离开石安,悄悄返回了京城,这惊人的消息还是由细作传回去的,而后在密州军中散开,才慢慢传到他们耳中。
当时子约已经入土为安了,明月听到这消息,震惊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什么同时遇刺,这种障眼法瞒得过普通百姓,哪瞒得了他们这些知情人。离开石安前那回见面,她由司徒绯的态度隐约觉着对方要为子约做点什么,可没想到这位金枝玉叶竟然刚烈如此。
素约和香絮哭得死去活来,明月跟着抹了阵泪,调头去找谢平澜。
“我的错。”谢平澜也不好受,沉默半晌自我检讨道,“没想到她对子约感情如此之深,我不应该这么激她。”
他原以为司徒绯对子约的迷恋就像当初她追着自己一样,不过是相中了一副皮囊。
他派连丰奔波数日取来那幅画,又抓了齐虎,送到司徒绯跟前,叫司徒绯了解到子约因李克明妒忌之心作祟而遭受的那些非人折磨,其目的不过是要在司徒绯的心里种下一颗仇恨的种子,等机会合适,就会生根发芽。
谢平澜本想亲自为子约报仇。
他已经悄悄回到京城,只待养好伤,便会向杜昭请命,亲率大军直取石安。到时候战场上见真章,只要携千钧之势打到石安城下,叫李氏父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总有血债血偿之时。
没想到司徒绯竟先一步用这么惨烈的方式解除了李克明。
可怜平南郡主一片痴心,子约你在天之灵可曾见到?黄泉路上你若走得慢些,说不定会等到她,相携转世,到时不必有恍若天人的容貌风姿,也不必有显赫一时的权势地位,只盼你们能从懵懂孩童一直活到垂垂老朽,幸福美满地过完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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