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转 (风动荼蘼架)

泽五奶奶接口道：“不但王爷出了一百两，咱们家世子也出了八十两。方才我路过王府那边，听说王妃也要出一百两做彩头呢！”

她们见两位夫人和宣惠进来，忙止住了话头，上前行礼。忙乱一通后，众人落座，韩夫人方才笑道：“今日太夫人觉得身子有些懒，不肯带我们几个出来乐，怎的你们家老太太也没来瞧热闹？”

三太太笑道：“本来说是要来的，昨儿连出门的衣裳首饰都挑好了。谁知晚上泽哥儿家的老二吃樱桃吃得香，叫她老人家看见了，也吃了小半碟子。夜里不觉得有什么，今天早上起来便不舒服，最后闹腾得我家老太爷也没来。”

姜夫人叹道：“人上了年纪，饮食上原该多注意些，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宣惠谨守着新媳妇的矜持，乐得不跟这些人应承，只管拈了茶几上放的葡萄来吃。

这边三太太并两个儿媳妇跟韩夫人等人说得热闹，显得坐在一旁的五太太婆媳姑嫂三人十分安静。

沚六奶奶娴静文气，与她的小姑子裴双汐气质相仿，只不过在相貌上输了三分精致。

裴璇夜与裴双汐坐在一起低头私语，宣惠偶然听到“哥哥”、“先生”几个字，便笑道：“璇夜，你又编派你哥哥什么不是呢？”

裴璇夜还未答话，韩夫人便笑道：“哎哟，九郎这个媳妇娶得可真值，不但长得俊、出身高贵，还护得紧呢！连小姑子说两句也不行！”

宣惠捏着个葡萄正要往嘴里放，听见这话便把手放下，淡淡地笑道：“我不过是见您跟三伯母几个说得热闹，又插不进去话，就想着找两个妹妹说话解闷儿罢了。再说，妹妹们说的哥哥也未必就是世子，说不定是沚六哥呢？”

裴双汐不慌不忙地笑道：“公主嫂嫂猜得没错，说的正是我哥哥。”

三太太嘴角几不可见地露出一丝嘲讽，旋即掩去，笑道：“你哥哥怎么了？可是先生又要辞馆？”

听见她这么说，五太太和沚六奶奶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只裴双汐不卑不亢地说道：“三伯母这话听着倒像是别有用意了，上次那位先生辞馆，您不是也知道缘由么？不过是因为有别家出的价更高罢了。像这种逐利之人，不来我们家坐馆也没甚可惜的。”

三太太冷哼一声，便对五太太说道：“我说你们家钱袋子该松的时候也别捂那么紧了，不就是二百两一年的束脩么？咬咬牙又不是掏不起。”

宣惠暗暗咋舌，江南士林之风鼎盛，但没想到一个教书先生一年坐馆的钱竟抵得上正三品大员的俸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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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帮衬

裴双汐辩道：“若真是好先生，莫说一年二百两，就是五百两，我爹娘也愿意！只是有些人在钱眼里钻得太深，早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宣惠看看三太太和泽五奶奶满头珠翠，连裙衫上都金光闪闪的，便觉得裴双汐这话说得实在是妙。

三太太倒没觉得是在说自家，但依旧面色不悦地对五太太道：“你这个女儿养得也太没规矩了！眼见许多长辈都在，公主也在，怎么就好这样说话？”

宣惠见她言语里捎带上了自己，便笑道：“我倒是很喜欢堂妹这个爽利的脾气。方才你说沚六哥的先生怎么了？”

裴双汐被她当众夸奖，脸上便有些红。可想想宣惠既然开口问了，也许能顺道求了她帮忙，便说道：“这位先生家中母亲已有七十多岁了，前两日他家乡人捎信来说老太太病了，先生便急忙辞了馆回去侍奉。我爹和哥哥正忙着打听找新的先生来呢。”

宣惠点点头，脑中飞快地盘算起来。

三太太嗤笑道：“沚哥儿今年也有二十五了吧？看看沐哥儿的大舅子，两个人年岁差不多，王将军都已经名满天下了，沚哥儿还只顾在破书堆里钻着。如今虽说王爷又重新开了科举，可每次才录取几十个。往年录取几百人的时候，沚哥儿都考不上，更别说现在了。我劝你们早做打算，别叫家财都花光了，到头来什么也没落下！”

末了，她又得意洋洋地补充了一句：“我这可都是为你们好，不是至亲骨肉，谁愿意拿这样的话来掏心掏肺地给你们说！”

裴双汐听得火大，正要站起来理论，却被嫂子一把按住。

沚六奶奶笑着对三太太说道：“三伯母说的自然是为我们着想，只不过侄媳妇痴心想着，人生短短几十年，高兴着过是一天，憋屈着过也是一天。既然相公喜欢读书，那就叫他读好了。且不说家里也还供得起，就是为着读书倾家荡产了，原也比把钱撒在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要好。”

满篇话里只一个意思：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管。与其盯着别人读书花钱，不如管管你自己丈夫儿子。

这三老太爷还没过世，两个儿子就已经分了家么？宣惠很是疑惑。

她见三太太又要说话，便抢先开口道：“不知沚六哥是只愿意在家里读书呢，还是也愿意去书院里头？”

沚六奶奶听见她这样问，心中一喜，连忙说道：“只要是有好先生，就是山沟沟里相公也愿意去。”

宣惠笑道：“我说的这个地儿倒不在山沟里，我表哥薛元翰曾在那里读过几年书，着实是个好书院。”

沚六奶奶听见是薛元翰去过的书院，高兴得两眼放光，忙问道：“公主说的可是嵇山书院？”

宣惠笑道：“正是。在绍兴，离金陵也不算远。沚六哥如果过去，五伯父、五伯母想要去探望也便利，六嫂过去照顾也方便。”

沚六奶奶与婆婆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的欢喜，连忙拉了裴双汐，起身便要下拜。

宣惠慌忙离座，扶了她们起来，笑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都是至亲骨肉，伯母嫂嫂不必如此客气。”

她这一句“至亲骨肉”，若有似无地打了三太太的脸，叫站在一旁的沣四奶奶动起了脑筋。

三太太是三老爷的续弦，只生了裴泽一个儿子，裴沣是三老爷的发妻生的。沣四奶奶自诩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可无奈当家的不是自己相公的亲娘，就算裴沣是嫡长子，他们两口也不得不谨慎仔细，小心翼翼地侍奉着三太太。

可沣四奶奶心里也清楚，自己奉承得再好，三太太也不可能对自家偏心。平日里公公拿回来什么好东西，都是裴泽一家得好的，自己拿他们挑剩下的，这样憋屈的日子一眼都望不到头。

她早早就看得清楚，太夫人和韩夫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虽然姜夫人在国公府空有个封诰，可如今裴敏中回来了，又娶了公主进门，国公府马上就有一番天翻地覆。自家不等乱的时候捞些好处，还待何时？

尤其看到今天宣惠随随便便就给了裴沚一个天大的好处，虽然沣四奶奶不知道嵇山书院是什么，可见五太太婆媳三人激动的样子，也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坏去处。

只是公公是跟韩夫人和裴沐站在一边，中间似乎还掺杂着国公府公中财产的事情。自家若是明着选了裴敏中这边，在家里的日子定然是好过不了，只是不知裴敏中和公主能护自家到什么地步？

沣四奶奶正纠结着，从外面进来几个王府的丫鬟，打头的却是杨云舒身边的大丫鬟结草。

“这些是王妃送来给公主、夫人还有各位太太、奶奶、小姐的，天气炎热，正好吃些瓜果消夏，几枚粽子也是过节应景。”

宣惠笑着问道：“嫂嫂在那边做什么呢？”

结草笑道：“回公主的话，孟夫人、柳夫人、薛太太、孟小姐、王二小姐都在王妃那边说话呢！李家舅太太也在。”

宣惠笑道：“你带我过去，正好给嫂嫂道个谢，再去看看钱姐姐。”

她转身向姜夫人行礼，说道：“母亲，我去去便回。”

姜夫人忙道：“不着急，若王妃留你，你就留在那边也不妨事。”

宣惠临走时看见裴双汐，心想着既然要做好人帮衬他们家，那便帮到底吧。

她向五太太笑道：“向五伯母借一会儿双汐妹妹，我带她去见见我嫂嫂和各位夫人。”

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五太太连声地说：“公主只管带去，只是怕这孩子给你添麻烦。”

宣惠笑道：“怎会？双汐妹妹聪敏伶俐，我喜欢还来不及！”说完，她便领着裴双汐和裴璇夜向众人告辞，出了篷子往杨云舒这边来。

几人还未进去，便在篷子外面碰到一个青年男子。那人看见宣惠几个朝这边走来，慌忙垂手站着，打算等她们过去再走开。

裴璇夜看见他便笑着喊道：“孟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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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消息

那人抬起头，向裴璇夜笑道：“大小姐好！”随后他又看向宣惠，问道：“这位可是公主？”

宣惠点点头：“我是宣惠。 ”

“在下孟世仪见过公主。”他拱手行礼。

宣惠笑道：“孟公子一向在江宁做父母官，怎么倒有空回来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