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老爷子上过战场,他不懂官场里的勾心斗角,可是作为受害者从将军一撸直接到底成了平民,他还是心有余悸。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倒不是得了封赏要瞒着柴二嫂,那本来就是柴榕的,柴二嫂就是再眼馋也馋不到她兜儿里。
柴二嫂喜道:“这是好事,爹咋还瞒着我?我就说四郎是个好样的,这才多长时间就成将军了?爹,咱家这祖坟可冒了青烟了。”
“嘎?”柴老太太闻言心道要坏,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再收也收不回来,她又不是个会撒谎的,顿时就有些慌了。
贵妃笑盈盈地道:“阿双的确是出来办差回来,四郎让他顺道回来看看——”
“是不是因为你没给他回信的事儿?杭女婿前天来的时候不说吗,信都写到县衙他家去了。”柴二嫂顿时笑的精神抖搂,“四郎这是出息了,给咱家光宗耀祖了——将军,那得是多大的官儿啊。娘,这回海棠的亲事更不用愁了,有咱家四郎在,还怕结不到好亲吗?”
她跟打了鸡血似的,一边说话一边手舞足蹈,看上去要不是大半夜家家户户熄灯睡觉,她都恨不得立马宣扬出去。
何止海棠的亲事有更好的选择,连她家芳青都有了依仗,在婆家也能挺起腰板来了。
她这四兄弟简直太给力了!
“这两位是阿双的朋友吧,唉呀,功夫真好。”柴二嫂瞄了眼桌子上,大惊失色地道:“哎呀,娘,你咋就给阿双的朋友吃这玩意儿啊,多硬啊。家里不是有面吗——还有阿美买回来那些吃的,拿出来招呼客人啊!”
柴老太太一噎,好悬一巴掌呼上去。
这话让她说的好像她把好吃的藏起来,不给人家吃似的。外人她不给也就罢了,难不成她还能虐待她亲孙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让他啃硬馍馍——
“早都吃光了,让你爹!”
柴老爷子老脸持续地红,他爱吃甜的,他错了吗?
“哎呀,早说啊,我给芳青留了两盒,她这几天没胃口,也没吃,我去取啊。”柴二嫂欢天喜地地奔后院去了。
可把将军俩亲随给臊的,两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没想到是自家人,我们这是习惯成自然,听到有人在后面蹑手蹑脚就以为是敌人……”
“战场上,有警惕性是好事。”柴老爷子不以为然,本来就是在自家还偷偷摸摸的,难怪人家误会。
他看看柴老太太,“你不是去蒸馒头,进来干什么?”专门就为了拆他台,打他脸吗?
柴老太太一拍头,“我正想着做几个菜,不知道俩孩子吃不吃辣啊——”
“不用不用,您不用麻烦了,老夫人。”
柴老太太笑呵呵地返身回了厨房,全不拿亲随的客套话当回事,她这前脚才出屋,柴二嫂又捧着两盒小点心进来,人未到笑声就先一步到了。
“你看,我说还有两盒吧,我这里还有一盒子瓜子,一块儿嗑点儿瓜子吧。阿双啊,快来帮二婶接过去啊,傻愣着干什么?”
柴双表示,这不是她二婶。
她二婶从来有好吃的都是吃独食,她屋里门一闩,吱吱在里面跟闹耗子似的。
他不过去西边四五个月,她二婶到底经历了什么?
亲随就是贴身保护安陆侯的,平日还兼服侍的职责,惯会看人脸色的,见柴二嫂笑盈盈的嘴却利,平日就不是个会饶人的主儿,二人连忙上前接过来,连声道谢。
“不用这么客气,都是自家人。”柴二嫂好奇地道:“圣上封了将军,就没再赏点儿别的?”
“这,我们哪知道。我们不过是小小的亲随,圣上的信我们是没资格知道的。”
“圣旨不是当着所有人面念的吗?”
“有的当着人,有的背着人,不定的。”亲随笑道:“且就是当着人面,也不是所有人,只不过当时在场的。我们不是服侍显武将军的,所以并不知情。”
“说的是,那我们四郎封了将军是几品官啊?和巡抚谁大些?”
“朝廷得给我们四郎多少银子啊。”
494 杀神
贵妃并不搭腔,只在桌旁边辟出一边来给柴榕写回信,耳边听着柴二嫂锲而不舍的问话。
不过俩亲随是安陆侯身边伺候的,看惯大场面,他们不想说的柴二嫂就是怎么问,也是问不出来什么。
贵妃两边不闻耳边事,柴老爷子却听得不耐烦起来,一个妇道人家跟俩年轻汉子叽叽喳喳个什么劲儿?四儿媳人家那不是自愿,柴双他们就是奔着她来的,只得在此应酬,写完了信就柴双带回去。她陈江花却是没甚干系的一个人,也不是老到六七十没有男女之防,大半夜的拉着人家俩年轻汉子她也真是能干得出来。
柴老爷子越想心气越不顺,斥道:“你是查户籍的,问这么细?军队里的事是随便能对外人说的?大半夜的,你赶紧回你屋去吧。”
柴二嫂讪讪地:“我这不是关心关心——”
“你有心了,”柴老爷子老脸一撂,“回去吧。人家跑了一路了,还得受你盘问?”
柴二嫂便是脸皮再厚,柴老爷子都这么说了,也不好继续再坐下去:“那我去厨房看看,娘要是不要我帮忙,那我就回屋了。阿双啊,保重身体。给你四叔带好。”
柴二嫂这一走,屋子里的人不约而同喘了口气,有这么一位就跟多了十好几个人一样,声势不同。
贵妃笔走龙蛇,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写了满满两大篇,除了解释了没来得及回柴榕信的原由,还在信里对他获封将军表示了欣喜之意,几番告诫他万不可以她为忧,在战场上一个分心很可能丧及性命,她不得不提点。
如果说之前那封信多是柴家老俩口的殷切盼望,这封信则全由贵妃的心意,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又担心他吃穿,又担心他升了将军后统率军队作战,然后还要担心他的人际关系,自古嫉贤妒能已成常态,哪怕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亦是如此。多少英雄死于自己人手?多少英雄又死于政治阴谋?
写完,贵妃通篇又看一遍,竟是满纸担忧多过喜悦,不由怔忪。
前世她的男人是老皇帝,老皇帝他的女人可不只有她,人家富有天下,从来都是他一言不合要人命,她根本就从来替他操心过。
向来她操心的就只有她今天是不是漂亮,明天是不是还漂亮,老皇帝是不是还认为她最漂亮,她比宫里谁都漂亮。因为有了美貌,才能拥有一切。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患得患失为哪个男人操心过。
可是这辈子,柴榕傻的时候,她操心他又打坏了哪个惹了祸;好不容易他不傻了,也做了将军飞黄腾达了,她又开始操心起他的人际关系。
旁人是操心儿子,她这儿子无比省心,比泥鳅更要滑不溜手。若不是他身子小辈份低,她以亲娘的身份强压他一头,要不然作了对头还真不一定谁压得过谁。她却是操心她家男人,似是操心儿子,又似操心夫君,什么事总感觉不放心。
“四婶,你看是不是还要再加点儿?”柴双看贵妃怔怔望着信,以为她又想写些什么。
贵妃回过神,笑笑:“那倒不必,这封信你先带回去,你四叔知道我这边无恙便可。以后有话来往书信也尽够了。”
想了想,到底忍不住嘱咐:
“你四叔为人刚正,有些事思虑不周也是有的,你在旁边多替你四叔掌眼,有什么对与不对你俩商量着来。四婶知道你年纪小,但行事却很有一套。”
柴双还未过十六岁的生辰,黑胖黑胖的,要说平日里看着憨憨的,说话也逗趣,贵妃还只当他少年心性,开朗单纯。可是他执意要去西边战场,将兄长留在父母身旁,那可不只是孝与义,他左右衡量兄长能更好的照顾父母,这才是最后的取舍。
小小年纪,孝义双全,脑子也够用,很有几分自知之明,这才是最为难得的。
要说行事章法,贵妃更相信柴双要强过他家四郎——毕竟那是个经年的傻子,好了不过一年,于人情世故也更率直,心思单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人家都是托长辈照顾小辈,她这边托小辈照顾长辈,她都要被自己给臊哭了,可是为了柴榕却是没办法的事。
可能傻过,她总当他还是吴下阿蒙……
“四婶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四叔。”柴双知道贵妃担心些什么,“四叔功夫好,为人又好,下面的人也都很尊敬和喜欢四叔。”
亲随点头如捣蒜,他们侯爷就喜欢显武将军喜欢的紧。
以前侯爷自认功夫天下第一,到了战场上历练了,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大不了势钧力敌。可是遇到显武将军那是真给打服了。
现在他们侯爷除了正经在战场上厮杀,就是和显武将军‘厮杀’,用各自的功夫打不过人家,他就难得有了心眼儿要互想教对方功夫,然后再比。
谁知道互相学了对方的功夫,还是打不过人家……还把自家独门功夫也给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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