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纷纷跟了出来,眼睁睁的看着姜太傅廷杖,姜松身子哆嗦着,紧紧咬着牙,一言不发的看着老父亲在自己眼前被杖打,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的感觉真他娘的难受,姜松恨恨的想。
御史中丞他们早已经虎目含泪,看着太傅为了救下他们几人性命而受此折辱,杀人不过点头地,他们宁愿被杀,却不想看到太傅遭受此侮辱,可惜他们不能辜负太傅为他们做的一切。
三十廷杖打完,姜太傅股间已经血迹斑斑,面色煞白,冷汗渗渗,毕竟不是年轻人了,禁卫退开之时,姜松早已箭步冲上前,小心的将老父亲扶起,忧心的问道:“阿爹,可还好?”
姜太傅扯了扯嘴角,“还死不了。”
来到近前,听到姜太傅这话,御史中丞他们愧疚更甚,御史中丞上前,搀扶着姜太傅另一边。
姜太傅脚步顿住,低声道:“将老夫的官袍拿来。”
周朋兴赶紧递上他的官袍,姜太傅强撑着疼痛,将官袍穿好,又戴上官帽,理了理衣容,这才让姜松和御史中丞搀扶着他走进了殿中。
等到殿中,他轻轻挣脱了两人的手,又一次叩谢,“老臣领罚而回,谢圣上恩典。”
陈雄扫了一眼,明显感觉到从姜太傅受廷杖回来之后,众朝臣中有些不同,至于到底是何不同,他暂时还没有察觉出。
见着姜太傅与以往镇定从容的气度并无二样,陈雄越发不满,本来应该让姜太傅退下回家找太医诊治的,他偏偏将姜太傅留了下来,“太傅者,朕之肱骨,朕离之不得,许多事朕都要太傅襄助,太傅既已受罚回来,那么朝会继续吧。”
此言一出,许多人眸中怒色浮现,姜松更是紧捏拳头,要不是理智还在,他都要破口大骂了。
陈雄这等行径,就是寒门朝臣也有些心寒,这是要拖延太傅诊治的时间,是要耗死太傅啊!
御史中丞等人对陈雄失望透顶,纵容太子打杀朝臣,又羞辱朝臣,如今更是对太傅痛下杀手,这样的皇室,又有何值得他们为之效命?
最为可怕的是,有这样想法,对皇室失望的朝臣,不在少数。
在陈雄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成功的让泰半的朝臣们与他离心离德,他却无知无觉,只要看着姜太傅摇摇欲坠又不得不强撑着身子听朝会,看着姜太傅面上越发惨白,冷汗不断从脑门冒出,心头就畅快至极。
这老匹夫也有如此一天!
陈宣见到连百官之首的姜太傅也被父皇廷杖,心中得意的哼了哼,一群跳梁小丑,想要蹦跶,也不看看有没有这个命蹦!
他隐晦的看了一眼御史台众人,心中砸吧了一下,遗憾的想,这五个讨厌的蚂蚱竟然没死,都是这个老匹夫的错。
当陈雄宣布有事启奏之时,并没有人出言奏事,按照往常,一般这时候就退朝了,陈雄见这些人为了姜太傅这个老匹夫如此作为,冷笑一下,主动提起春耕之事、水利之事,点名道姓让人畅所欲言,一个说完还不肯罢休,还继续让人提议。
终于,两刻钟之后,姜太傅没撑住,身子一个不稳,栽了下去。
“阿爹!”姜松撕心裂肺喊道,上前小心的接住了姜太傅的身子。
朝堂瞬间乱成一团。
☆、第187章 念叨
“您看您,能不能让我省点心,都多大的年纪了,还以为跟那些年轻的郎君一样呢,您连玄孙都有了,还逞能!”
姜元羲手上削着果皮,不客气的数落道,姜太傅头都大了,这孩子念叨了他一个上午了,每次都能不重样。
“您之前还说我是个不省心的,现在您去问问府里的人,保准一问一个准,不省心的人铁定是您。祖父,您怎么舍得让五娘伤心难过呢,您是不知道那天我都吓得面无人色了。”
实在受不了姜元羲的絮絮叨叨,姜太傅朝外喊了一声,“来人,把五娘子请出去。”
姜元羲哼哼两声,“祖父,您且看有谁敢把我赶出去的?”
等了片刻,果真是没有人进来将姜元羲请出去,姜太傅恨恨的拍了拍床榻,“这些人,连老夫的话都不听了。”
姜元羲低着头削着果皮不为所动,“谁让您卧病在床呢,谁让您不要命呢。”
饶是姜太傅人老成精,脸皮厚也被说得讪讪的,“祖父这不是有把握么。”
姜元羲抬头看着祖父,不客气的反驳,“万一圣上犟起来呢,您怎么办?真的要把命都搭进去吗?”
姜太傅神色更是尬讪,“祖父这不是兵行险着么,这不,不仅把御史台的五个人救了下来,也让众多朝臣与圣上离心离德,这笔买卖,值了。”
姜元羲满是不认同的继续数落,“祖父,您要朝臣们与圣上离心离德,多的是法子,何必涉及自身的安危?”
姜太傅痛苦的皱起了眉头,又来了,这孩子又来了。
“我知您是不想御史台的人枉送性命,可他们既然都将棺材准备好了,显然就是把生死置之度外,您惜才怜才,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
您看您被阿爹抱着回府那一刻,二婶三婶她们都吓得腿软,二叔三叔他们脸色白得不像样,您把大家都吓坏了!”
姜元羲回想起祖父被阿爹脸色惨白着脸、紧闭着眼被抱回来,阿爹又急得一脑门的汗,后面跟着太医们,个个都是脚步匆匆、神色慌张,当时她就白了脸。
及至到了后来听闻祖父受伤的原因是被圣上廷杖,她心中的杀意差点爆发,体内的能量汹涌澎湃,还是师尊察觉到了不妥,及时喝醒她,不然整个世界都将被她体内的能量毁灭。
哪怕就是祖父当时及时装晕,后来医治及时,没有性命之忧,她心中依然后怕不已。
姜太傅也知自己这次着实是吓坏了府里的人,就是整个姜里都被惊动,每天要过来探望他的人不知凡几,要不是顾及他要养伤,他的院门都得被踩烂,因此听闻孙女儿的数落,理亏之下一言不发,任由她念叨。
姜太傅眨巴着眼,等到姜元羲将果皮削好了,心头大喜,他以前觉得孙女儿嘴皮子利索是件好事,现在他觉得姑娘家,还是贞静贤淑才好。
见着姜元羲把果子削了几块,赶紧指挥孙女儿,“五娘,祖父要吃这块果子。”
姜元羲数落的话一顿,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果子送到祖父嘴边,见着祖父吃下去了,正想开口,姜太傅又指着另一块果子道:“还要一块。”
如是再三,姜元羲哭笑不得,抢在祖父之前出声,“五娘不说了,您消停一点吧。”
姜太傅差点被她噎着了,瞪了她一眼,心中腹诽,到底是谁不消停?
待姜太傅吃完了三块果子,这才摆摆手,示意不要了,喝了一口水,缓缓吐了一口浊气。
见着孙女儿不再数落他,姜太傅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五娘,这次若是真的让圣上杀了御史台的五个人,朝堂要乱啊!
纵观数百年,从来没有在朝堂上就斩杀御史的先例,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一旦开了这个先例,按照圣上的性子,下一次若有朝臣与他唱反调,他只会简单粗暴的杀杀杀,这如何得了!他是杀爽快了,然后呢?
哪怕祖父很想皇室自作孽不可活,却不是现在,若是朝堂乱起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圣上一不做二不休,狠下心来大肆清洗,他那人哪会管天下百姓,他疯起来,谁也拉不住。
朝堂上若是少了出身世家的朝臣们,凭着现在这么点寒门新贵,根本无法掌控整个北梁,受苦的终究是天下百姓,再者说,我们姜家还没有攒够家底呢,北梁乱不得。”
姜太傅不是一个冲动鲁莽的人,他同样惜命的很,若然不是迫不得已,他不会做这个出头的椽子。
姜元羲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太子这次,出了一个昏招,圣上又纵容得厉害,最后却以您被廷杖为结束,想来太子和圣上应当兴奋才是。”
姜太傅微微颔首,“这位新太子比之前头那位太子,差了不少。”
至少前头那位太子还能安稳的做了三年,这位太子才册封,就让世家厌恶不已,连表面功夫都没有遮掩一下。
“祖父,您卧病在床歇息,太傅府却政令通畅,圣上该误会了吧。”姜元羲微微挑了挑眉。
姜太傅一笑,笑容带着些许的冷峭,“要的就是圣上的误会。”
他养伤在家,传讯太傅府的属官,让他们各司其职,他不在太傅府却政令通畅,圣上必会以为少了他并无大碍。
他被廷杖,群臣皆为他求情,如此必让圣上忌惮他的能耐,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他主动退居幕后,让圣上误以为少了他太傅府也可以正常运转,对他的忌惮减少,如是这般,相信圣上还能忍下去,不会对他动了杀意就要立即杀他。
只要再给姜家几年的时间,他就可以慢慢从朝堂上退下来了。
姜元羲又与祖父闲聊了几句,见他面色疲惫,略显困倦,伺候他歇息。
见着祖父酣睡之后,姜元羲一直淡然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眸子闪烁着冷冽的寒光,无声的吐出几句话,“太子...圣上...迟早要为祖父讨回这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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