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谋心 (梦漓彼岸花)

一进门，但见满目的烈烈红梅，衬着皑皑白雪，和红墙碧瓦的兀廊厢房，三三两两的灰头小雀，给人一种悠然的禅意。

兀廊拐角处，红漆的长椅之上，斜斜卧了个女子，声音慵懒带着些软绵绵的味道。

细细看来，但见女子大约四十出头，一袭正红色的蜀缎长裙外，罩了一件银鼠皮的大髦，缝隙处红色绣了金线的裙裾若隐若现。一头乌发被绾了个温雅的圆髻，饰以一支掐金丝玛瑙赤金步摇，长长的红玛瑙石流苏随风而动，凤目柳眉之下，雪腮愈发的白皙温润，看得出保养地极好，华若桃李。

“大夫人，这便是李大总管挑来的丫鬟，也是个机灵好学的。”桂嬷嬷微微行了个福礼，俯首间，大夫人李氏已将阿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眼前的少女虽是面黄肌瘦，但是看那五官却也是个难得的美人，更可贵的，是那对大大的黑眼睛，澄澈，而又带着几分天真质朴的灵气。身上着的，是一袭浅碧色的衣衫，通身散发的气质，给人一种如莲花一般澄净美好的印象。

“阿素参见大夫人，大夫人万福。”

李氏还未发话，阿素抢先恭恭敬敬行了礼，并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声音不大不小，听在耳中柔柔的很舒服。

“原来你叫阿素，倒是一个机灵又整齐的孩子，这段时间你便先在这静心苑伺候着吧。”

李氏面带笑意，赏了桂嬷嬷几枚银裸子，得了赏，桂嬷嬷贴着笑脸再度行了个礼。

“桂嬷嬷，你先去忙，阿素这丫头我便留下了。”

“是。”

轻轻揉了揉阿素的小脑袋，桂嬷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气寒凉，小厨房中的那壶补药汤现在想必也温地刚刚好，是该取些给老太太送去了。至于阿素丫头，这规矩也教了，禁忌也提点了，一切，就看这女娃自己的造化罢……

“阿素这个名字太过简单，按照府里的习惯，以后，你便唤作蕙心吧。”看着眼前的女孩，李氏只觉心中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

“蕙心多谢大夫人赐名。”蕙心低眉颔首，恭敬地保持着一个行礼的姿势。

“噗！”看着她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模样，一旁的大丫鬟芝兰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大夫人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蕙心妹妹大可不必这么拘着，房中的茶叶倒是剩的不多，你去东北角的茶房选些来备着吧。”

“是。”蕙心屈了屈膝，恭敬地退出了静心苑。

一出苑门，蕙心不由长舒了一口气，脚步也愈发的轻快了许多。茶房倒是很好找，就安置在东北角的竹林之中，还未至，便觉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带着微微的热度，冬日里嗅来煞是暖心。

“你是新来的对吧？”方才上前几步，茶房内突然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婉转地像小黄莺一般，却又带着几分天生的倨傲。

“蕙心特来为大夫人取茶，还望姑娘帮帮忙。”举步而入，蕙心行了个福礼，一番语气不卑不亢，带着些许浑然大气的温和与淡然。

“蕙心？倒是个别致的名字。喏，这是大夫人最喜欢的碧潭飘雪，还请姑娘带回去复命吧。”女孩的声音颇有几分不耐烦，自是想快些将蕙心撵走眼不见心不烦。

蕙心也不愿再做纠缠，取了茶刚欲离开，但觉面前的茶盒突然被一只手夺了去，一个半开玩笑的声音自身后悠然响起。

“茗香又在胡闹了，我怎的记着，大夫人最爱的茶并不是碧潭飘雪，而是明前特制的碧螺春？”

正文 第三章 偶遇

“我……”茗香还想辩解，却被那人一个眼神摄了回去，恶作剧被识破，茗香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喏，这就是碧螺春，你要便拿去吧。”

偷偷吐了吐舌头，茗香不情愿地将一盒上好的碧螺春递了过来，又钻到里屋忙活开了。蕙心轻轻打开盒盖，只一嗅，便知是极品的好茶，心中不由有些许庆幸，又有些许后怕。她心知，碧潭飘雪可不是什么好茶，先前她还以为大夫人癖好特殊……

若是自己头一遭伺候便误了事，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罢，而若是得罪了大夫人……想来，又忆起过去的种种，换位思考，蕙心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便是新来的蕙心姑娘了吧？”

思绪再一次被打断，蕙心转过身来，但见一位眉清目秀的小侍卫微笑着看着她。

小侍卫不过十余岁的年纪，肤色偏向于米色，泛着润泽的柔光。浓黑的眉毛下的，是一对大大的黑眼睛，眸光中天真与倔强相交杂，泛着少年人特有的稚气与活力。长发束以丝带，身上的，是一袭玄色劲装，腰佩一柄长剑和一个药粉香囊，愈发显得身长玉立，俊逸疏朗。

“蕙心多谢小兄弟出言提醒。”蕙心的眸中满满的都是感激，

“嘿嘿，蕙心姑娘不必客气，以后叫我海离归便好！”挠着脑门，海离归脸红到了脖子根。

“对了，”海离归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蕙心姑娘初来乍到，也许还不知晓大小姐即将回府的消息吧？”

“大小姐？难道……”

“唉，大小姐生性怯懦，被欺负了也不敢哼一声，因而备受下人们的气，连着院里的丫鬟们也皆是面上无光。蕙心姑娘，你在大夫人面前可得小心伺候着，若是被分给了大小姐，那也算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啊？”

看着海离归眼底的郑重与严肃，蕙心便知他并未说谎，只是这府中竟是有一位如此奇葩的大小姐，也算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想象。

“多谢离归哥哥提醒，蕙心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谈话间，蕙心心中咯噔一响，方才反应过来大夫人还等着的呢，可不该给耽搁了，连忙匆匆告别。

“离归……哥哥？”看着蕙心渐行渐远的背影，海离归唇角一勾，漾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在前往静心苑的路上，蕙心将自己刚刚听到的话，整理成了一个简单的线索。原来，这府中竟还有一个如此懦弱的大小姐，而且还如此的受欺负，想来为了她大夫人也算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吧……

而被欺负到头上的事情闹了个人尽皆知，后来也依旧如此，看来这大小姐倒是怯懦地有够奇葩……只是，不知为何，蕙心心中不但不排斥，还产生了些许的同情之意，兴许是家业凋零后所见的世态炎凉，让她反倒生出了几丝的惺惺相惜之感。

这样走着，不知不觉静心苑便也到了，大夫人李氏依旧由芝兰陪着在院中赏雪，蕙心挤出一个微笑便凑了过去，轻轻施了施礼，又把手中的檀木茶盒交入了芝兰的手中。芝兰双手接过，打开盒盖轻轻一嗅，立刻便眉开眼笑地凑到李氏耳畔说了些什么。

李氏微微笑了笑，示意芝兰塞给她了一枚素银的镯子，也算是打赏，蕙心感激地再度施了施礼，礼数周全淡定谦逊的模样，看得李氏心中好一顿的赞意。只是，不知不觉间，雪下得更大了，还夹带着些冰粒，吹落在脖颈处化开，带来彻骨的寒凉。

“大夫人，雪下得这么大，恐会冻伤了身子，不如……”芝兰的声音带着几分的心疼。

“也对，芝兰，蕙心，随我进屋罢。”轻轻叹了口气，李氏怀抱汤婆子转过身来，这雪下得如此之大，磕在脸上刀刮一般疼，而那赏雪的意趣，倒是愈发的寡淡了。

进了屋，一股浓郁的暖香在室内氤氲，墙上悬挂的瑞兽香薰球，犹然飘散着丝丝缕缕的轻烟。屋内的陈设看似简单而又不俗，但其实小到桌上的摆件，大到窗边的拔步床，每一样的做工与材质，皆是千里挑一的珍品。

“蕙心，将取来的碧螺春泡上吧，芝兰，你且去把李大总管唤来一叙。”

“是。”二人齐齐行礼。

李大总管很快便来了，蕙心灵巧地沏茶洗茶奉茶，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来极为赏心悦目。大总管不由有些吃惊，这路边人牙子手中的穷丫头竟会这些？而李氏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看女孩那通身的气质，会些茶道自然也就不足为怪了。

“不知大夫人此番找在下来这静心苑，是有什么吩咐？”李大总管微微抱拳。

“唉，还不是为了锦毓，眼下她就要回来了，不如就由你来操办，也算是给司徒锦毓这丫头接风洗尘。”说着话，李氏眉目间尽是掩饰不了的担忧与失望，如若锦毓有蕙心半点的胆识，也不会落得个镇不住下人，反被骑在头上的下场……

只是，虽是心知女儿的委屈，李氏却偏偏不去相助，她想让女儿自己去面对自己去应付，没的现在被保护地太好，以后嫁到了夫家怕是会受更多的窝囊气。也许，在跌跌滚滚间，人，便会慢慢积累慢慢改变，慢慢地，学会该怎样地保护自己，怎样周旋在残酷的现实之间。

只是，如今女儿在祖母那里度假归来，回到府中定然又会受气，自己不便插手，便只能派几个有胆色有忠心的小丫鬟帮衬提点着，护她成长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