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沈卉不会就此罢休,那一晚麟德殿附近沈卉对谢初说的一番话就是证明,而自己之所以会去凤兰阁也是为了让沈卉看清楚她们之间的差别,让她别作他想彻底死心才说了那一番联姻之语,却没想到起了反效果,差点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那……”她犹豫着开口,“二哥的意思是,这件事,我做得对?”
“再好不过。”沈蹊道,“虽然不是你的本意,但现在的局面对你来说的确是最好的,她被父皇发落偏苑,没有圣谕不得外出,这样一来,就算她有再多的阴谋诡计,也无法冲你施展了。”他看向沈令月,笑得温文尔雅地道,“三妹,现在的情况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
沈蹊的这番话听上去很对,可沈令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只能把话题移开,扬起笑脸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二哥,你好不容易才来我这里一趟,不会就是为了对妹妹说这些话吧?那我可不依。”
“说的是。”沈蹊以扇抵额,颔首一笑,“是二哥莽撞了,不该提起不愉快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三妹,你今年可真是流年不利,先是除夕染病,后又是落马,现在更好,直接被人刺了一剪子。你今年怎会这么倒霉?莫不是犯了太岁?”
沈令月吓了一跳,连忙呸呸两声,道:“二哥,你可别说这些!前几天父皇也是这么觉着的,把三清殿的那些道士们全都喊来了,在这开坛做法,说是要去去我身上的晦气,搞得烟熏火燎,我没有被沈卉一剪子刺死,也要被那些烟给熏死了。你可别再说了,要是让父皇听到,再来一次法事,那我还能不能清净了。”
“好好好,不说。”沈蹊道,“不过三妹,二哥还真是羡慕你,每时每刻都能想到开心的事,不会让自己深陷泥潭之中。”
沈令月一愣:“二哥?”深陷泥潭?什么意思?
“瞧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沈蹊一摇头,“三妹,刚才的话是二哥随口说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好。”
沈令月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今天的沈蹊有些不同寻常,说的话完全不像是他平日里会说的,可她也不好直说,只能把这份不安压进心底,转而命知意端上了一份新鲜的蔗浆樱桃上来,让沈蹊尝鲜。
沈蹊此行前来是专程看望沈令月的伤势的,因此没待多久就告辞离去了,沈令月起身送他,却不想在殿门口碰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显然也没想到这么早就会和她碰上,两人四目相望都是一怔。
沈令月最先反应过来,沉下脸道:“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留香,送客!”
就在留香犯难不知如何是好时,沈蹊从容一笑,对着那人打了声招呼:“谢将军。”
谢初干干一笑:“蜀王殿下。”
“大胆!”沈令月喝道,“见了蜀王为何不下跪行礼?”
她话音刚落,谢初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沈蹊就开口笑道:“都是一家人,谢将军不必拘这些虚礼。”
沈令月跺脚:“二哥!”她小声抱怨,“你怎么拆妹妹的台!”
“清官难断家务事。”沈蹊也笑着小声回她,“三妹,你这趟浑水,二哥就不蹚了。”他边说边唤小厮上前,简略地说了一声“告辞”后就在小厮的推行下离开了鸣轩殿,只留下沈令月谢初两人在殿门口大眼瞪着小眼,不上不下地僵持着。
就这么僵持半晌,还是沈令月率先打破了沉默,冷哼一声道:“你没听见本公主刚才的问话吗?”
“啊?哦,”谢初回过神,有些局促地抬手握拳,咳了一声道,“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哦,赔礼道歉啊?”沈令月挑眉,眼眸微转,在他身上扫了一遍,道,“表哥,原来你是这么跟人赔礼道歉的?两手空空,连份赔罪的薄礼都不带?”
谢初:……其实他刚才那话的重点在道歉两个字上,而且赔礼的礼也不是她说的那个意思。
但是不管怎么说,是他自己说出赔礼道歉这四个字的,因此就算明白沈令月是在成心挑刺,他还是道:“抱歉,我今天出来得急,忘记带了,下次——”他顿了顿,显然也觉得这话有些荒唐,“……补上?”
果不其然,沈令月看上去更生气了,“行啊。”她甚至怒极反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带来了,再什么时候来跟我赔礼道歉吧。留香,送客。”说罢,转身就往殿里而去。
“哎别别,”谢初连忙快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道,“公主,我——”
“放开!”沈令月甩开他的手,“你扯到我的伤口了!”
“……我拉的是你的左手。”
沈令月噎了一下,依旧理直气壮道:“那又如何?你就是扯痛了!”一边说,一边回头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
这下谢初是彻底无话可接了,只能抿唇立在沈令月身后,满脸无奈地盯着她看。
“公主。”留香看准时机上前,小心翼翼地笑道,“这日头越发毒了,太医令吩咐过公主不能受热,有什么话,还是回到殿里去再说吧?”
她一说,沈令月也注意到了谢初自额角边缓缓渗出的汗水,本想当做看不见,可纠结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过来的?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也没见他刚才走得有多急啊。
谢初抬起胳膊擦了擦汗:“没什么,只是刚从章武营过来,急了点。”
沈令月撇嘴:“还说要找我赔礼道歉呢,直接从军营里过来,一点诚意也没有。”
“我下次一定一早就到宫门口候着。”
“不够。”沈令月道,“还有赔礼,也要带着。”
谢初笑道:“好,都依你。”
沈令月轻哼一声:“说的总是比唱的好听。进来吧,别在这堵着门,让别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
经过轮番商议,五月中旬,孟邑王子终于打消了联姻的念头,决定以互通有无的形势来交两国之好。事情定下,帝心大悦,当晚就设了一场宫宴,宴请百官并孟邑王子使臣一干人等,以祝两国邦交长久永存。
沈令月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全,不在与宴之列,但她还是好好地沐浴梳洗了一番,挑了件苏绣的百蝶穿花缎裙穿上,又让问颜配合着梳了个发髻,簪钗置环一番妆点。
画心奇道:“陛下不是说公主伤势未愈,不用与宴吗?怎么……”她是皇后精挑细选给沈令月的宫女,身世清白、手脚麻利不说,还画得一手好妆容,沈令月就赐名画心,放在寝宫里和问颜一块作伴,任贴身宫女一职。
知意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公主今晚是不与宴,只是不与宴,难不成就没有其它需要公主精心妆扮的事了么?”
画心一愣,显然不知她这话是何意。
知意自然不会进一步解释,她素来知晓分寸,沈令月不发话,一些话她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只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好了,你们少说点。”画心今晚的妆画得很好,娇中含俏,沈令月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只觉得甚合心意,又整理了一下两边的鬓发,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留香,现在什么时辰了?”
留香道:“应当快到酉时正了。”
“酉时正啊……”沈令月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估摸着也差不多该是时候了,就起身在留香知意二人的跟随下出了寝宫,来到了正殿。
“去拿上次太子送来的琉璃宫灯。”她吩咐道,“本宫要去外面散散心。”
沈令月自然不是真的要去散心。最近一段时间谢初一直都在忙着军中的事,只要进宫,就是去宣政殿商议朝事,自从上回他赔礼谢罪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过。她明白军机要事的重要性,因此从来没有在白日里去找过谢初,可今晚就不同了,宫中宴会不过赏乐析舞喝酒吃菜,没什么重要的事,谢初偷偷开溜一会儿不要紧,反正他也不是没干过。
其实她本可以直接与宴去和谢初相见,当初沈卉扎的那一剪子并不怎么深,又这么多天下来,她的伤早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因为今晚的宫宴会有孟邑王子到场,虽说联姻一事已经取消了,但为了避免多生是非,她还是决定避开,谁知道碰上了会出什么事。皇帝显然也是如此作想,直接派了薛成来她殿里传了口谕,让她安安心心地在殿里养伤,不必与宴。
此刻正值日落西山,宫宴已经开了半旬,正是酒过三巡时,殿中气氛最为松散,沈令月本来是打算让知意混在上菜的宫女里去给谢初传话,让他出来和自己见面的,没想到却在麟德殿外的树下望见了谢初的身影,惊讶之余也多了几分欣喜。
望着那在葱茏树影下立定的颀长背影,沈令月本想直接过去,但转念一想,这样未免太过无趣,便从留香手中接过琉璃宫灯,命二女退至一旁,自己从一边绕了过去,蹑手蹑脚地接近谢初,想要吓他一回。
只是还没等她把手伸出去,谢初就忽然转过了身,吓了她一跳。
沈令月先是吓得手中宫灯一晃,随即抱怨道:“你干嘛!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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