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正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常平这话说的很是。朕生平最满意的一次取名就是令儿的名讳了,不过那也是天时地利。你三姐出生在吉月夜晚,月辉明亮,月似银盘,百年难得一见,比中秋之夜的月亮还要圆上几分,想是连月仙也喜爱朕的令儿,因此朕便取了令月二字。”
“是啊,”皇后也对着沈令月笑道,“令月二字不仅合了你出生时的吉月之景,也是美好之意,足可见你父皇对你的疼爱啊,是从你一出生开始就有的。”
“女儿知道。”沈令月抿嘴一笑,又转头看向沈卉,道,“几天前八妹就闹着想要看我送给母后的贺礼了,当时不肯只是为了今晚能够一鸣惊人,还请八妹见谅。如何,这一份贺礼可没有让八妹失望吧?”
沈卉甜甜道:“三姐的贺礼一向都是我们姐妹之中最为出挑的,这么一幅惊世之作,自然要等到母后生辰当日拿出来才好。”
皇帝也笑,见母女二人一个袆衣庄重,一个月裙俏丽,赏心悦目之余更是心中欢喜:“今日令儿的这份贺礼献得好,朕大大有赏!”
“有赏?”一听这话,沈令月立刻把目光转到了皇帝身上,“父皇,你准备赏令儿什么?”
“瞧瞧,一听到赏赐两个字,你这耳朵都快竖起来了。”皇帝笑着指她,却没有明言要给什么赏赐,而是又看了画卷一眼,高深莫测道,“嗯,你的这一幅十二花月集,朕不再多说,总之,堪为画中极品。只是这上面的字又是怎么一回事?有没有人能够告诉朕,什么时候,朕的女儿能写这么一手潇洒有力的行书了?”
此话一出,众人心思各异。
只因这画卷上的题词笔划潇洒,下笔有力,起转承合间不像是一个女子该有的风格与力道,应当是出自男子之手才是。
三公主专门上呈给皇后娘娘的贺礼中竟有男子插手的痕迹,这……
谢初默默地盯着他面前案几上看,看似面无表情,实则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天知道他那会儿在鸣轩殿时是怎么想的,居然直接就提笔在画卷上题了词,他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脑子被门夹了,怎么会犯下这么愚蠢的举动的?
他这半年时常受陛下传召,虽然并没有刻意在陛下面前写过大字,但是对于北越的用兵之法还是写过几本折子的,陛下只要有点心就能看出这是他写的字。
然后呢,陛下会怎么做?
赐婚?
他心中惴惴不安,只希望沈令月还记得当日他在雅间提的要求,对陛下说过不要在百官宴上给他们当场赐婚一事。同时追悔莫及,早知道就不去鸣轩殿了,想必凭那丫头的聪慧也能想到这么个法子,不,就算去了也不要紧,他就不该在这上面题字!
他当时到底是为什么才会自己上去题词的?!
不说众人心思各异、谢初又悔又急,只说皇后,她早在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这画卷上的字迹和沈令月的不同,但因为不清楚是何人所写,便没有点明,毕竟此事可大可小,若是题词的人是该题的那个,那么此事便可传为一段佳话,若是他人,难免就会遭人议论,因此她选择了沉默,直到皇帝开口,她才在皇帝的话里话外间听出了那么一点意思,笑道:“母后也觉得奇怪,令儿可愿告诉母后,是哪一位高人在背后帮了你的忙呀?”
沈令月抿嘴一笑:“你们两个不是都猜到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皇帝哼了一声:“猜?令儿未免太小看朕了,朕是看出来的。”
谢初扶额,他能不能先行离席?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三公主承认是他题的词,然后陛下给他们赐婚?
“是吗,父皇果然好眼力。”看吧看吧,肯定要把他拎出来了。“只是父皇看出了是谁题的词,怎么却没有看出是谁替令儿想的词呢?”
果然,就知道——嗯?
刚才那三公主说了什么?
她好像……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谢初猛地一抬头,看向正对着皇帝狡黠一笑的沈令月。
她这是……要揭过这茬?
第38章 心意
皇帝果然被沈令月的话带偏了, 一愣之下道:“令儿何出此言?难不成这题词的和作词的还不是同一人?”
沈令月低眉一笑, 侧身让开几步, 让整幅画卷能够更完整地呈现在皇帝的眼前, 道:“父皇再仔细看看?”
皇后也掩唇而笑:“这又是你准备的哪一出好戏?”既然女儿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穿此事,那她这个做母后的自然要替着遮掩一二,“也就只有你了,一幅画都能弄出这么多名堂来, 真不知是跟谁学的。”
“无师自通, 自学成才。”沈令月嫣然一笑,“母后也可以看看,说不定还能比父皇先看出来呢。”
皇后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
这么一番话下来, 不仅帝后二人, 在场诸人的注意力也都从题词之人转移到了作词之人身上,轻声议论着到底是谁作的词, 自然也有人看出了这位三公主是有心移开话题,不愿谈及题词之人,但既然帝后二人都已经顺着三公主的话开始凝眉思考那作词之人, 他们当然也都不会那般没有眼力,重新提起那题词之人来, 因此也都跟着做出沉思状来。
谢初看着沈令月轻而易举地就转移了话题,心中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沈令月没有忘记他们的约定, 没让陛下有机会能把话题移到他身上来,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感到松了一口气的, 因为若是当众承认了这画卷上的词是他所题,那么就算陛下没有当场就给他们赐婚,他和三公主这事也基本上坐实了,不再像之前那么好找推拒的借口。之前还可以说是不敢承蒙公主厚爱,可现在他都在人家的画上题词了,再说这话还有谁信?只会当他是在说场面话,所以现在沈令月把陛下娘娘的注意力都移到了作词之人身上,他可以说是逃过了一劫,应该感到庆幸才是,可是为什么他心里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呢?
他闷闷地抿了一口酒,心中疑惑。
与此同时,皇帝也看出了一点门道,有些惊喜地看向下座的沈蹊:“这词风……蹊儿,莫非这词是你帮着令儿作的?”
沈令月立刻笑道:“父皇好眼力,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儿臣可不敢居功。”沈蹊笑道,“三妹的确是曾经让儿臣写了几首诗,儿臣便作了几首,只是粗糙得很,华而不实,万没有现在这般豪气奔放。想来,是有人帮着改了儿臣的诗,化诗为词,题在了这画卷上头。并且当初三妹问儿臣要的也只是关于牡丹生辰之类的诗句,严格说来,这画卷上只有四五两格可以算是由儿臣所做,至于其余部分……”
他顿了顿,又仔细看了一眼画卷,道:“前半部分,依稀可辩儿臣原句,但是这后半部分却没有儿臣一丝文踪诗迹,想来并非由儿臣的诗句改编而来,至于是谁作的,又是谁改编的,儿臣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笑着瞥了谢初一眼:“这后半部分嘛,朕也略略猜到了几分——”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停,见侄子和女儿一个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一个虽然神色镇定,但快速瞟了下首一眼,心里就有数了,又有皇后微蹙眉心,便知趣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道,“还真是没想到啊,原来这十二花月集竟是你们兄妹二人合力完成的,真是大大出乎朕的意料。”
他笑容满面地感慨道:“真是有心了。”又指指沈跃,“被比下去了。”
沈跃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暗光,恭谨垂首道:“儿臣惭愧。”
沈蹊敛眸,轻缀了一口雪顶清茶。
见两人如此神态动作,四皇子沈霖玩味一笑,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敏锐地察觉到两个儿子之间的微妙气氛,皇后一边心中叹气皇帝的心直口快,一边招手唤来宫女云珠,让把画卷拿去殿后收拢了,携着沈令月回到原先的座位上坐下,徐徐笑道:“陛下这话就太抬举令儿了,她哪里能想得这么远?依臣妾看呀,定是她自知于诗词一道一窍不通,怕写出来丢人现眼,这才去求了她二哥来帮忙的。”边说,皇后边轻轻拍了一下沈令月的手背,“快说,是不是被母后猜中了?”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母后。”沈令月自然也把刚才的情景看了个清楚明白,有些后悔刚才为了尽快摘出谢初把二哥给拎出来了,搞得现在大哥面子上过不去,当下顺着皇后的话头笑道,“大哥于论辩著文有一手,二哥于诗词之道更胜一筹,各有千秋,我若是准备送一本女儿经给母后,那便要麻烦大哥来帮忙把关了,可我送的是画卷呀,自然只能麻烦二哥了。”
皇帝笑着直摇头:“你啊,幸好李庸不在这里,要是被他听到了,指不定会被你气得吐多少血呢。”
沈令月一歪头:“反正他也听不到,就说说咯。父皇,你不会告诉李夫子的吧?”
逗得皇帝哈哈大笑:“放心,父皇帮你瞒着!”
皇后也道:“真是拿你没办法,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你二哥身体不好,你这么求他帮忙,岂不是在给他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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