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出祠堂,一切好说,不说别的,就说这伙食,难道军营里还能缺了不成?张氏心中有数,知道谢何臻说这话相当于是准备揭过这事了,遂温婉一笑,道:“一切都依老爷。”
就这样,谢初在祠堂里度过了最后一个晚上,第二天寅时三刻,谢何臻差人前来叫起。
他跟着家丁走出祠堂大门,首先撞入眼帘的就是一身戎装的谢何臻,伴随着一声冷哼,一个冷眼:“小子,这两天在祠堂过得可舒坦?”
“老爷。”张氏略带不满地瞧了他一眼。
此时天光尚未破晓,三月末的早风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谢初又是刚醒,被这风一吹便觉得有些冷,但他面上却没有丝毫显露,依旧站得笔挺,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被睡得有些起皱的衣襟,而后才看向谢何臻,朝他笑道:“挺好的,谢谢爹。”
早在看到谢初一脸若无其事地走出祠堂大门时,谢何臻就心里有数了,毕竟若是真的跪上个两天两夜,这臭小子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又怎么可能完好无缺地站在他面前,所以这小子一定没有听他的吩咐好好在祠堂里罚跪反思,说不定他前脚刚命人关上祠堂大门,这小子后脚就躺地上兀自悠闲去了,什么罚跪什么反思,全都抛到了脑后。
本来,若是谢初的态度好点,谢何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过了,可他却偏偏要跟谢何臻对着来,怎能不叫人气得心头冒火?当即呵斥道:“好啊,还敢跟你老子叫板了?臭小子,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你还能耐了是吧?啊?!”
他说着就要拔剑上前,被早有准备的张氏一把拉住,顺气道:“老爷,消消气,初儿他就是这么个倔性子,老爷也是知道的。何必跟他置气?当心伤了自己的身子。”又回头看向谢初,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初儿,娘昨晚是怎么对你说的,你都忘了?”
“夫人!你实在是太惯着他了!这慈母多败儿的道理,你、你应该比我懂才是!”谢何臻恨声叹气,“你瞧瞧他的脸色,再瞧瞧他的神情和动作,哪里像是反省过了的样子?不是我严苛,是这小子实在欠揍,我要不教训他,他明天骨头就能轻得飞到天上去了!”
“爹,你多虑了。”谢初抱起双臂,淡定自若道,“孩儿就算再怎么闹腾,也还是有分寸的,不会飞到天上去。”
“你!夫人,你看他这说的叫什么话!你现在还要护着他吗!”谢何臻气得直吹胡子瞪眼。
张氏无奈,又不好说谢初什么,因为就算她说了恐怕也没什么用,只能继续劝道:“好了,老爷,初儿说的都是一些气话,你都关了他两天两夜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你就消消气,放过初儿这一回吧。”
谢何臻又气又无奈:“夫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是一伙的,我昨天只叫你去看他,可没说让他沐浴更衣啊,你看看他身上穿的衣服,那和前日他穿的一样吗?你、你这样惯着他,迟早会惯出大事来的。”
张氏道:“老爷这话可错了,初儿今日要去军营点卯,他若不沐浴更衣,难不成叫他穿一身臭烘烘的衣裳去?这可也是违律的。”又给谢初使眼色,让他服个软,上前给谢何臻示个弱道个歉。
谢初目光一偏,本想当做没看见,但转念一想,他和谢何臻置气,总是张氏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他娘又素来身子不好,若是为了此事让她为难,那可就是他的罪过了,只好不情不愿地上前两步,垂眸低头道:“对不起,爹,我错了。”
见他总算是服了一点软,谢何臻也勉强消了点气:“你错哪了?”
谢初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后就抬起头,看向他道:“爹,你今天不是要带兵赶往幽州吗?这都寅时正了,再不出城门就要晚了。”
这臭小子骨头还是这么硬!
谢何臻好不容易才顺下的气又是一下堵在了胸口,若他此时有虎纹鞭在手,怕是早一鞭子招呼上去了,偏偏这小子说得还没错,他今日本来寅时三刻就该出发,现在已经浪费了一盏茶的时间,不能再晚了,只能狠狠瞪了谢初一眼,抛下一句“好,今天就先放过你,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就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祠堂大院。
“你啊……”张氏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追出门去送行了,只留下一干家丁待在院中,低头垂首,不敢大声出气。
没过一会儿,外头就远远的传来了谢何臻气愤无比的命令之声。
谢初伸长了脖子:“爹,一路顺风!”
“提灯!出行!”谢何臻的声音听上去更气了。
他抿唇,得意地哼笑起来。
第13章 拦路
巳时一刻,北郊。
章武营。
归德中候正带领着手下的兵卒在营门口巡逻,远处的一阵打马声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登上高台,极目远眺,就见一列快马正往此飞驰而来,马蹄飞快,尘土飞扬,而为首的那匹马更是如乌云挟电一般,与后面拉开了不小的距离,似乎在顷刻之间就能到达营前。
他当下大惊,连忙呼喝着手下聚集,迅速列队组阵,在营门口立枪大喝:“前方何人?速停!速停!军机重地,擅入者死!”
那声音中气十足地传了老远,就算是耳背者也该察觉,可那些伏在马背上的人却浑然不觉,依旧策马往营门口飞驰而来。
“停下!”他开始下最后通牒,同时对一旁的副尉道,“快去汇报将军,有人想要闯营!”
副尉领命离开不久,那一列快马中跑的最先的一匹马就来到了营门口前,不等中候命令手下兵士上前拦住他,那坐在马背上的人就收缰立马,驻马停在了原地,不再上前,只一双眼冷冷地扫视着他们,不言也不语。
见那人识相地驻马停步,中候稍稍放了点心,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骑在马背上的是一名劲装男子,面白无须,眼尾狭长,神情冷肃,听他喝问,便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来,冷冷道:“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尔等焉敢阻拦?还不快速速退下!”
众人顿时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公主?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可又有哪个公主会踏足此地?并且有这么大的一番阵仗?
莫非是那个指了他们将军为驸马的三公主?
众人一时有些犹豫不定,便都把目光投向了归德中候,希望他能做一个决定。
那中候早在见到那男子面白无须时便有了几分猜测,本以为这一批人是来宣读圣谕的,没想到却是公主身边的人,并且听那意思是公主即将驾临此地,他若是带着人在此阻拦,那绝对是一个死罪,可他虽然识得宫牌,却也不敢肯定其中真伪,遂上前抱拳,谨慎道:“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我等自当跪迎,只是敢问大人,可有陛下圣旨,亦或是将军手令?”
那宫人闻言,便冷冷哼了一声,蔑笑道:“不识相的东西,公主殿下曾得陛下亲口允诺,长安内外来去自由,无需过问他人。快滚,若是扰了公主大驾,你们都是死罪!”
中候冷汗涔涔,连道几声“是!”,可身形却是丝毫不动,他把腰弯得更低了点,语气也变得更加恭敬了几分:“大人有所不知,将军有命,除非圣旨军令,其余人一概不得入内……”
“混账东西!”宫人呵斥,“公主殿下想去哪里,难道还需要你们将军的同意不成?”
“没有军令,我等不敢擅专,还请大人恕罪……”
正僵持间,后面的几人已是一一赶到,一时只听闻拉绳喝马之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夏公公?”沈令月一边扯着缰绳,一边问道,“怎么停在这了?”她低头看了一眼那些手执红缨枪的甲衣兵士,有些明白了原委,“他们不让进?”
“低头!岂敢冒犯天颜!”夏淳寅先是呵斥那些有些好奇的想要抬头的兵卒,见他们一个个都低头了之后才满意地回头看向沈令月,恭敬道,“殿下,并非小的专横,实是这些不识相的东西狗眼看人低,一口咬死除非圣旨或是军令,否则闲人一概免入,这……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啊?”
“闲人免入?”沈令月挑眉,“原来本公主竟算是个闲人?”
“小的不敢。”归德中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道,“只是将军有令,属下不得不从,还望殿下恕罪!”
他这一跪,那些以他为首的兵卒们也都跪下了,异口同声地说着“请殿下恕罪!”,态度恭敬,但实际却没有一点退让,依旧阻挡着他们的去路。
被人拦住了去路,沈令月也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致道:“哦,原来你们还是相信本公主的啊。本公主还以为,你们不肯放行,是以为我们这行人是假冒的呢。怎么,确定了本公主的身份,你们还是不肯放行?”
归德中候依旧是那一套说辞,许是听沈令月话里带着笑,没有问罪的意思,他说到后来也镇定了许多,多了几分不卑不亢的意思,听得徐瑾诧异无比:“这人脾气怎么跟姓贺的一样?又臭又硬的,口称殿下让你恕罪,态度恭敬得不行,却是一点也不肯放行,他想干什么?当拦路虎啊?夏公公,你把令牌给他们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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