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往门外走,推开门,看夕月还提着灯笼站在门外回廊口处,便唤道:“夕月。”
“奴婢在。”
“你去我房间里,床头的柜子上有个黑匣子,人头大小,没有花饰,你拿过来,要快。”
“是,奴婢这就去。”
宋画祠交代完方一转身,又想起来什么,立马道:“叫人备些热水和帕子进来……算了算了,你也别去拿了,就在房间里候着,把热水和帕子备在房间里,哦对还有酒,王府里度数最高的酒也拿来,我一会儿就过去。”
夕月垂头应了,“是。”
宋画祠这才转过身进了屋,孟昭衍在书房里全听到了,也不等宋画祠开口,便道:“要回汐婉阁吗?”
宋画祠点头,“嗯,这里施展不开,不太方便,你这……没有事情要做了吧?”
孟昭衍轻笑摇头,不过是为了瞒着宋画祠打的幌子,“没有了,这就走吧。”
孟昭衍的轮椅上有机关,现在可以自行走动,他腿上疼痛虽然缓解了不少,但到底不好受,宋画祠习惯性走在他前面,这回却是没有自顾自的,而是跟在他身边紧着跟着他。
前面的侍卫等人到了绘颜阁就悄然撤了,夕月早叫人备好了热水帕子和酒,还把黑匣子摆在桌上方便宋画祠拿。
宋画祠点点头,叫人又抬了碳火进来,把屋内烘得更暖和。
孟昭衍借力坐在床沿上,看宋画祠将帕子放进热水里备好,又叫人抬了张桌案和椅子放在床边,将要用到的工具全放在案上,点亮了所有的灯盏,这么一来,相对外殿,内殿的亮度提高了简直不止一个度。
孟昭衍看她一直忙前忙后,屋内暖和,宋画祠额角已经出了细汗,这么看着,灯光将她的面容照得些许恍惚,可他却觉得心中慰贴无比。
等人都撤走了,宋画祠又叫夕月守着不准人进来,而后坐到床前,道:“你先把裤脚掀起来,我像上次那样给你施针。”
说罢,也不再看孟昭衍,而是把黑匣子打开,里面列了一溜排的针,宋画祠拿出来就着灯火一一烧热了消毒,而后将酒倒在干净帕子上。
她事先闻了闻,这酒的度数不比医用酒精,但也勉强能用,毕竟不是开刀,仅是施针。
这一套她做的行云流水,孟昭衍一边看一边把鞋袜脱了,将白色里衬掀至膝盖处,宋画祠看了,又抽出空来往上掀了几分,动作毫不避讳。
宋画祠又摸着敲打了几分,询问下来确定位置后在相应位置擦上酒,把烧热了的针头缓缓按着穴位的位置施下去。
施针看着容易,实则也是个体力活,还要求精确,不出几针,宋画祠已经被逼出了汗,孟昭衍看着到底不忍,想拿帕子给她擦擦汗,被宋画祠一瞪,顿时住了手。
“别动,你别打扰我,扎错了位置有你好受的。”
孟昭衍哭笑不得,却也没再动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屋内热气逼人,火舌闪闪,将宋画祠的面容印得更加清晰。
宋画祠施下最后一针,收手时猛然喘了口气,“累死我了。”
她转身去桌旁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便指着孟昭衍道:“你别乱动啊,这么坚持两个、不对,你个时辰就好了。”
孟昭衍淡淡点头,心里已经尝不出情绪了,一如被碳火烘得室内,他心里现今暖得不像话,是他从未尝过的感觉。
宋画祠连喝了两杯,拿袖子随意擦了擦额角,然后去一旁备好的热水盆里净了手,道:“我饿了,先去吃饭了,你现在还不能动,等我拔好了针你再用饭吧。”
说着,也不等孟昭衍回答,兀自走了。
孟昭衍哭笑不得,只得看着宋画祠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
其实宋画祠这般也是想晾着孟昭衍,她心里还气着,孟昭衍那样不吭一声地忍着,不仅疼的是他自己,也触伤了宋画祠端了多年的医德。
她既然是医生,自然不能眼看着病人受苦而自己却不闻不问,孟昭衍这般做,就如同不信她而不让她医治一般,她怎能不生气。
而若是孟昭衍知道了她此刻所想,指不定得喊冤。
夕月一直在一旁守着,这时见宋画祠出来了,连忙上前,宋画祠大手一挥,道:“走,去饭堂,叫厨房上菜。”
夕月扫了眼房内,迟疑道:“王爷他……不去吗?”
宋画祠眼睛一瞪,道:“他不是说了自己不吃的吗?王爷还有事在忙,我们自己吃自己的,走,不管他!”
夕月听了好笑,心里暗道王爷定是把王妃得罪了,莞尔应道,“是,奴婢给王妃带路。”
☆、第113章 施针
厨房一直备着热的饭菜,即便此刻已是月上中天了,桌上依旧摆着饭菜。
这个点宋乔淑用完饭早早回房歇着了,宋乔淑早早回房歇着了,满桌都是孟昭衍一早吩咐过的丰盛菜肴,宋画祠心中有气,吃得到底不畅快,草草用完就停了筷。
夕月在一旁看了也上前劝道:“王妃怎的吃得这般少,不多用点吗?”
宋画祠摇头摆手,道:“不了,晚上吃多积食,先在距我从房里出来已过了多久了?”
“回王妃,只过了小半个时辰。”
宋画祠点点头,转念一想,道:“叫厨房再备一桌菜,一个时辰以后端到卧房里。”
夕月掩嘴笑道:“王妃这还是关心王爷的不是?”
宋画祠瞪她一眼,起身往外走。
也是要到平时就寝的时间了,宋画祠往绘颜阁一路走,一路还想着孟昭衍腿疾的事情,想了半天等走到绘颜阁门口,被夕月唤了一声才回过神,她转身又交代了一声,“一个时辰以后厨房的人来了,我没叫人进来,就让他们在外面先等着。”
“是。”
宋画祠推门进去了,往里走,越过隔着内外殿的屏风,看到孟昭衍还那样坐着且一动不动,腿上无知无觉的他,真不知道上身是否已经僵了。
宋画祠看着好笑,气已经消了大半,也不再端着,道:“我叫人给你备了饭菜,等我拔了针,你再吃吧。”
孟昭衍含笑点头,身子确实难受,也不想多动。本看宋画祠的态度知道她还生者气,却没想到她还是念着自己的。
宋画祠寻了本医书,自己斜靠在暖塌上看书,期间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孟昭衍闲聊几句,但到底没撑多久就犯困了,脑袋被一只手撑着还一点一点的。
孟昭衍失笑,见她点着也累,便把人叫醒了道:“祠儿若是累了,先上塌歇会儿吧,等时辰到了我把祠儿叫起来就好。”
宋画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问,“还有多久?”
“再过一刻钟放满一个时辰。”
宋画祠又揉了揉眼睛,摇头道:“算了,不睡了,等着吧,反正也没多久了。”
宋画祠起身朝床边走,孟昭衍被热意也熏了一身汗,仍旧一身不吭的,她看着此刻也是无奈了。
她又叫人备了热水进来,拿着帕子浸了拧开给他擦了擦,这件事以前她照顾病人的时候也常干,现在却让孟昭衍一时发愣了。
宋画祠并未注意,忙活下来,一刻钟也是过了。
“忍着啊,我要拔针了。”
孟昭衍淡然一笑,点点头,宋画祠便开始动作了。
宋画祠凝神聚气,缓缓将针拔出,一开始还好,针灸有通经脉的作用,如此一来,痛觉会更明晰三分,孟昭衍落了涔涔的汗,他死咬着牙关,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宋画祠当然知道他此刻的疼痛,却到底没管,只一心一意拔针。
突然间,孟昭衍的腿不受制地抖动了三分,连忙被宋画祠给按住了。
“你动什么?”宋画祠语气凌厉。
“不是我本意,我……”
“别动!”
孟昭衍被宋画祠突生的话给顿住了,只见宋画祠拿着一个针头,正在她腿上不上不下地一动不动,而沿着细针往下看,只见针上接触皮肤的部分与上面未处于空气中的部分,正显黑白之势,泾渭分明。
宋画祠倒吸一口气,蓦然拔了针头,这下看得全了,针身下部已然被染的乌黑,再看不见原本的银亮色。
宋画祠眉间拧得愈狠,并未说话,而是更正色地将剩余的针全拔了。
从这一根开始,接下来的每一根都呈现黑色,一根一根被列在白色衬布上,看得令人触目惊心。
针全部拔出来,孟昭衍的疼痛得以缓解,但是看到宋画祠凝重的神色,他也是大气没法出一下。
真相总是令人不忍触碰。
待针全部拔完,宋画祠却未再管孟昭衍,只一味看针去了。
她把针上面的黑渍用小刀刮了一些下来,用纸片包好,只撂下一句,“在这等我”,便匆匆走了。
出门正好碰上送膳来的下人,夕月把人拦住问道:“王妃,这些可送进去?”
宋画祠拧着眉点头,道:“里面的东西别碰,送进去吧。”
“是。”
“你们,送进去吧,进去之后按王妃吩咐,里面东西不能动,也别乱看。”
说完宋画祠就走了,也没叫人跟着,夕月在后面看了片刻,也不上去打扰了,便连忙让人把餐盒送进去。
满桌的菜肴摆着,孟昭衍却索然无味,当看到针身显黑色时他便一切了然于胸,心里是满满的讽刺与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