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敬昭急忙摇头道:“儿子极好,只是离家数年,不能尽孝于母亲膝前,让儿子常常食不下咽,夜不能寝。”
顾砚龄拿绢子适时一遮,嘴边却是冷然一笑。
“咳咳。”
一声轻咳,老太爷顾正德背着手,精神矍铄的走了进来,傅老太太连忙拿绢子擦了泪,众人也齐齐站好。
“儿子给父亲请安。”
“嗯。”
顾正德淡淡应了声,坐了下去,一旁的傅老太太这才整了整衣裳,坐在顾正德身边。
“都坐吧。”
众人听了,都规规矩矩坐了回去,登时屋内比方才安静了许多,顾正德却是恍若未觉,只来来回回问了顾敬昭在任上的事。
说到后面,顾敬昭笑着道:“回来前,给父亲,母亲带了些东西,这会子摆在院子里……”
老太太一听,眯着笑意道:“你好好地回来便好,带那些做什么。”
顾敬昭正要说话,却听得一个撒娇的声音道:“父亲,我的礼物呢?”
顾敬昭一听,对上自个儿宝贝女儿娇俏的小脸,还有美妻俞氏微嗔幼女的眼神,登时哈哈笑道:“带了,带了,我怎么能忘记带咱们锦姐儿的礼物。”
说着顾敬昭朝身后的德贵使了个眼色,又转身看向顾砚龄,顾砚朝几个子侄亲和道:“不仅锦姐儿,阿九,朝姐儿,澜姐儿都有。”
德贵再进屋时,只瞧手里的漆盘上搁着几面锦缎,色泽娇艳华丽,正是少女们喜欢的样式。
顾砚龄仔细一看,了然一笑,再转头,果然瞧见顾砚朝眼睛死死盯住最上面那宝蓝色缠枝芍药纹的妆锻,那缎子颜色极正,跟那后海的水波一般,晶莹清透,花样更是实打实拿珍珠攒了一圈,花心拿一颗颗宝石镶嵌,在灯下犹显得光辉熠熠。
就是皇城的公主,郡主们的衣饰也不过如此,可见在福建的这几年,顾敬昭捞的也是顺风顺水。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这话可见不假了。
前一世,顾砚朝是第一个抢了这缎子,后来急嚷着让针线房做了衣裳,便在生日宴上穿了,向京城的贵女们炫耀了许久,现在顾砚龄还能清楚的记得顾砚朝在收到众人艳羡目光时,得意的扬着下巴,骄傲如一只开着华屏的孔雀。
“阿九,你们喜欢什么,自己挑了让针线房拿去做衣服。”
听到叫自己,顾砚龄一抬头,正对上顾敬昭温和的眼神,顾砚龄温顺的一笑,余光中瞧着顾砚朝已是迫不及待的要去拿了。
第八章 重罚
顾砚龄唇角一翘,先一步朝德贵走去,自然而然的拿起最上面那件宝蓝锦缎,果然顾砚朝身子一僵,顾砚龄却浑然未觉般,笑着走到顾砚锦身边,拿缎子在顾砚锦身前比了比,笑着冲傅老太太道:“老祖宗瞧,这缎子和三妹妹多配,远远瞧着,当真跟雨后的芍药一般。”
顾砚锦是顾敬昭的心头宝,傅老太太见多识广,又如何看不出这缎子的难得,自然是笑的合不拢嘴道:“可不是,跟那量身选的一般,还是咱们阿九会挑东西。”
顾砚龄笑着示意顾砚锦接住,顾砚锦到底是少女,如何不喜欢这般好看的料子,自然是粉着脸庞,半推半就的接了过去。一旁的顾敬昭和俞氏瞧了,面上也带着几分笑意。
只不过。
顾砚龄拿眼瞥了下顾砚朝,此刻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两手紧紧挣着,身子都因气急而有些微微发抖。
顾砚朝被老太太和三房惯了十几年,哪样好东西不是摆在她翡翠院的,如今她怎么能忍的自己的心头好被他人所抢?
“老祖宗,我也喜欢那个缎子。”
果然,看着顾砚朝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顾砚龄嘴角一划,这话一出,登时场面有些尴尬了,顾砚锦笑靥一僵,俞氏虽是不高兴但也强忍着,倒是傅老太太,瞧着顾砚朝撒娇的样子一时有些犹豫,但转眼瞧着顾砚锦失落的眸子,还有一旁笑意僵滞的顾敬昭。
终究还是将心偏向了二房,笑着温声劝慰道:“这缎子已经给了你三姐了,朝姐儿再选个旁的可好,你瞧那桃粉的……”
“我不要,我就要那宝蓝的!”
顾砚朝固执的拿手指着顾砚锦手中的缎子,只见顾砚锦此刻尴尬的站在那儿,手指微微攥着那缎子,不给也不是,给了更不是。
屋内寂静,傅老太太小心看了眼一旁面无表情的顾正德,终究是蹙眉斥道:“朝姐儿,不要胡闹了。”
向来偏袒自个儿的老太太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斥责自己给顾砚锦作面子,此时的顾砚朝哪里还忍得?登时骄纵的脾气上来,一个步子冲到顾砚锦面前,一把拽过缎子,拉扯的还未回神的顾砚锦一个趔趄坐在地上。
众人登时惊呼,俞氏更是惊的站起,秦氏此时也是脸色一白,哪里想得自个儿的女儿此刻竟敢这般不知场合。
众人还被惊得楞神,顾砚朝却是看也未看顾砚锦一眼,狠狠将手中的缎子掼在地上,又狠狠地踩在脚下,再死死地拿脚捋了几下。
“还楞着干什么?还不把她给我拉住!”
傅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来向婆子们斥着,而向来重视家风教养的顾正德此刻面色已是极黑。
反倒是顾砚朝,却是还不解气,两眼死死寻着,嘴中喃喃道:“剪刀呢?”
婆子们一听,惊得魂儿都快没了,忙去拉顾砚朝,可顾砚朝到底是傅老太太的心头爱,又不敢下了死劲儿去拉。
拉拉扯扯间,顾砚朝从婆子们手中挣身出来,眸中一闪,将发间的金簪一把拽下,拿起地上的缎子,下了死力的往缎子上划,只听着“刺刺啦啦”,沾满尘土的缎子瞬间被划成数片,上面攒着的珠子散了一地。
“反了,反了。”
傅老太太气急了,在一旁念叨,顾正德脸色已是极为不好,如同疾风骤雨前氤氲的雾霭,抬手将案上的茶盏拿起来,掼在地上。
“哐啷”一声,屋内顿时一片死寂,就是顾砚朝也被吓得僵了身子。
“还不把人拉起来,要等着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动手?”
顾正德虽威严,却从未在人前发过脾气,婆子们一瞧,忙上去扶了顾砚锦和顾砚朝两姊妹起来,顾砚朝被惊得身子有些发抖,而一旁顾砚锦却是嘤嘤的低泣。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规矩。”
顾正德起身,面色沉然的看了眼傅老太太,头也不回地走了。
向来好面子的傅老太太何曾被顾正德斥过?此刻这般被当众拂了脸面,又气又急,指着顾砚朝颤抖道:“把人给我关到祠堂后面的省吾房去,好好的跪一夜,谁都不许求情!”
罚跪省吾房,从来是犯了极大的错才去的,顾砚朝身子一软,如今老太太竟然让自己去那阴冷可怖的地方罚跪?
顾砚朝抖着身子,登时死死地盯住顾砚锦道:“都是你,都是你,你凭什么抢我的东西,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咣当”一声,顾砚朝气愤至极,也不管手里攥的是什么,只狠狠朝顾砚锦砸去,在众人倒吸冷气中,那枚金簪擦过顾砚锦的下颌,落在了地上,顿时血珠渗了出来。
顾砚锦感受到簪子划过的刺痛,懵然拿手一抹,却是满手鲜红,吓得当即晕了过去。
傅老太太身子一僵,当即斥道:“还不快拉出去,都是死的吗?”
婆子们被吼声一震,再也顾不得,忙上前将顾砚朝狠狠钳住,使了十足的劲儿把人给拽了出去。随之俞氏也再顾不得规矩,惊白了脸,同丫头急急扶了顾砚锦去了绥荣院。
屋内再一次陷入冷寂,向来只瞧过顾砚朝撒娇嗔闹的顾敬之许久不能回过神来,看到二哥顾敬昭并不是很好的脸色,有些不知所措的开口:“二哥,这……”
“三弟。”
顾敬昭脸色极沉的转眸看向顾敬之:“我不知究竟是我这做兄长的何时与你生了间隙,还是你二嫂不知礼数,得罪了三弟妹,竟让朝姐儿仇恨至此。”
“二哥——”
“儿子去瞧锦姐儿,先给母亲告退了。”
顾敬昭面无表情的朝傅老太太作了个揖,转身便走了出去,独留顾敬之傻傻楞在那儿,不知如何收场。
好好地母子重逢,却是到了这般地步,傅老太太无力地坐了回去。
顾敬羲瞥了眼眼前的景,轻轻拍了拍顾敬之的肩膀安慰道:“兄弟没有隔夜仇,过几日,你亲自带着朝姐儿给二弟和二弟妹还有锦姐儿陪个不是,二弟的气也该消了,你也莫太自责。”
听了这话,顾敬之这才缓了口气儿,忙点了头。
“晚上还有家宴,母亲还是歇会儿吧。”
说完顾敬羲作了个揖,见老太太发怔不说话,便抬眸看了眼老太太身边的周嬷嬷:“嬷嬷好生照顾。”
周嬷嬷忙点了头,谢氏也起身带了顾砚龄一同请了安,走了出去。各方也忙识趣的起身,当看到起身行礼的秦氏时,傅老太太几乎是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