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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姝 (若相姒)


  “徐女官——”
  徐成君轻轻蹙眉,侧首间,便见那内侍大汗淋漓间,喘着粗气道:“杏春被送去东厂大牢了——”
  “哐当——”一声,手中的木梳应声而落,坐在那儿的徐成君忽地起身,手中不由紧捏道:“为何?”
  话音落下,便见那内侍抬头间,压低声音极为迅疾道:“因着与卫氏牵扯到了崔尚书通敌一案中。”
  几乎是一瞬间,徐成君的一颗心陡地落下,深深坠入悬崖,冰冷而硬。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洛王殿下早已吩咐过,一旦杏春与卫氏不保,便叫奴婢定要告诉徐女官,莫要自乱阵脚,后路,他已然替您准备好了。”
  听到这句话,徐成君抬起头来,看到了内侍眼中颇有深意的意味,忽然间,她唇角勾笑,说出的话却是极为冰冷。
  “没想到,洛王殿下不仅未雨绸缪,还能决胜千里了。”
  ……
  随着杏春入了东厂大牢,其与卫氏合谋陷害前兵部尚书崔文程一事便在六宫传开,建恒帝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怒,即便已然落锁,却是破例命锦衣卫前往骁勇伯府将已然睡下的卫氏强行拽出,锁拿入北镇抚司的大牢之中。
  再如何心机深沉,也不过是两个妇人而已,北镇抚司与东厂的大牢,便是寻常人进去,也得去了半条命来,那杏春与卫氏又如何撑得住?
  不过当夜,便将一切都供了出来。
  而这个真相,却是又一次掀起了波澜。
  原来,当年的首辅严惟章为了让自己的势力遍布六部,意图将不能为自己所用的兵部尚书崔文程撵下台,安插自己的爪牙,便设出这样一个计策来,陷害崔文程。
  而这卫氏与杏春,便是严惟章的眼线。
  得知此事,建恒帝震怒之下,当即下旨将卫氏与杏春杖毙示众,同时又命锦衣卫前往严惟章父子安葬之地,开棺戳尸,曝尸荒野。
  远在疆场的骁勇伯郑文得知此事,痛心疾首下,竟是当众呕血,随即自请锁拿,写下罪状书,递到御案前,请求皇帝降其失察之罪。
  然而,建恒帝以外患当前为由,命郑文以戴罪之身为国效力,只降其爵位为男。
  ……
  这一日,徐成君独自走在回房的路上,遇得相识的宫女,却见那些人对她避之不及,或厌恶,或嗤笑地看着她。
  这些落入徐成君的眼中早已如常,宫里向来是拜高踩低之地,从前这些年卑微地在她面前陪笑示好的样子,如今她尚且记得,却是可笑的令人作呕。
  这一刻,她仍旧背脊挺直,丝毫不受影响地顾自前行,却是听到了身后响起了讽刺声来。
  “到了如今还装模作样,真是未想到,人前那般端着架子,却不过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罢了。”
  “可不是,害的人家崔府几乎家破人亡,却还有脸想要嫁给谢昀大人为妾,这样恬不知耻的人,当真是少见。”
  “谢大人那般的君子,哪里容得这样的女人玷污了,这是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才降下了报应——”
  听到这些落井下石的话,徐成君维持着端庄的身姿,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的屋前,方一踏脚,便看到了等候已久的冯唯。
  “徐女官,接旨吧。”
  冯唯一如既往的随和,可徐成君却知道,等了这么久,这一刻终于到了。
  听到冯唯一个字一个字念完,徐成君竟是陡然觉得身子放开,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浣衣局——
  真是好地方。
  这便是萧衍留给她的后路?
  徐成君哧笑出声。
  她只为死去的杏春不值。
  天真而胆小的杏春,怎会信了萧衍的鬼话。
  即便将一切都推在死去的严惟章身上,又如何能洗净她的关联?
  宫里的人谁不知,她与杏春的关系极好,即便旁人肯放过她,顾砚龄又如何会放过她?
  他如此做,不过是将一切的矛头转向严惟章,将自己择出去罢了。
  “浣衣局。”
  徐成君的唇边饶有趣味地念着这三个字,不由转过身去,温暖而耀眼的春日下,她缓缓伸出自己那双保养得宜的手。
  本该执笔写下最美诗词的手,却是要下贱地替人洗一辈子衣服。
  这,便是她的结局?
  若是死去的父亲,母亲,还有列祖列宗看到。
  可会骂她无用。
  骂她下作。
  ……
  当事情尘埃落定,顾砚龄却并未因此而放下心来。
  只从皇帝急于处死卫氏,不深挖线索,以戴罪立功的由头保住郑文便能看出,皇帝当真是有心留下一枚棋子,掣肘她顾家了。
  即便以徐成君为眼线安插入谢府的事情作罢,以建恒帝的性子,又如何不会再生心思?
  没了一个徐成君,还会有李成君,王成君。
  只要皇帝这颗疑心一日不消,便一日都没有安定。
  就在此时,一件更大的事情掀起了波澜,将这冰下的急流推的更迅疾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惊闻

  夜里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缺了一角的残月悬在夜空,却是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橙黄,鸟雀的叫声顺着风落入耳中,悦耳而宁静。镂刻的格窗半掩,窗外的光芒随之探入屋内,恰好落在东窗下的棋案上。
  此刻顾砚龄与萧译各执一子,对面而坐,安乐郡主与晏清王则坐于两边,观棋不语。小小的棋盘之上,看似不过只是黑白两色,平静而简单,实则其中的杀伐决断早已自二人的指尖冲出,叫晏清王萧纬与安乐郡主都看的入了神。
  恰在这时,不知是黄莺还是旁的鸟雀,陡然扑棱着翅膀飞上东窗外的那株老树上,轻轻啼鸣,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忽地,萧纬察觉有一抹光芒自母亲的眸中划过,下一刻,便见对面的母亲从容落下一子,却是一瞬间瓦解了父亲这一路设下的重重陷阱,逆转了败局。
  “好——”
  听到萧译不由发出的溢叹,顾砚龄唇角轻轻勾起,耳畔随即便传来了安乐郡主抚掌兴奋的声音。
  一旁的萧纬见了,也是极为叹服地从旁道:“每每看父亲与母亲对弈,儿臣总是受益良多。”
  听到一对儿女如此夸自己的爱妻,萧译也是颇为高兴地看向对面如花的娇靥道:“你母亲的棋艺,当得上国手一称了。”
  闻得此话,顾砚龄含笑间将下颌微微一扬,佯装挑衅道:“你的棋艺可是退后了许多。”
  安乐郡主见状捂嘴轻笑,萧译满带笑眸,似是正要张口说话,却是听得软帘外骤然响起了檀墨有些异样的声音。
  “长孙殿下,长孙妃——”
  萧译闻声看去,眸中笑意未减,语中多了几分轻快道:“进来吧。”
  话音方落,帘外的人已然迅速掀帘进来,当看到一双眸子通红,隐隐噙着泪意的檀墨,屋内的人都微微惊诧,檀墨是自小在萧译身旁陪侍的,平日里看着爱嬉笑,却是稳重从未失态的性子。
  可便是萧译,此刻也能一眼察觉到檀墨行走间微微颤抖的双腿,只见他脸色有些苍白的异样,嘴唇翕合间想说什么,却是不敢抬起头来,对上萧译的目光。
  这一刻,屋内骤然寂静下来,静的似乎有些让人害怕。
  萧译的心不由一沉,越发有一种不祥的预兆渐渐升起。
  就在他正欲开口询问之时,却见方走至身前的檀墨却是“嘭——”的一声跪倒在他的脚下,下一刻,便双手平放,埋首于地,几乎是哽咽出声道:“长孙殿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好了——”
  身旁的萧译几乎是猛地站起,一双眸子死死看着脚下的人,双拳不由紧握,仿佛以此支撑道:“你说什么?”
  萧译的声音沉重的近乎陌生,坐在一旁的顾砚龄能够从中听到语下的颤抖与复杂,起身想要去安慰,却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檀墨仍旧死死伏在地上,说出的话带着几分闷闷的哀泣,却是一点一点的撞击着萧译的心。
  “方才太子妃正陪着太子殿下说话,太子殿下却是突然口不能言,晕厥过去,传召太医院的各位大人去后,却是连何院使也,也没有了法子,这会子陛下与皇后娘娘已经——”
  檀墨哽咽的声音还在耳畔,萧译却是觉得脑中轰然间嗡嗡作响,仿佛什么都听不清了,恍然间他的嘴唇,手脚似乎都冰冷的发麻,身子虚晃间,不由以手猛地撑住棋案,却是正好压在棋子之上,只听得手下的棋子“哗啦啦——”如珠玉断线一般,在手掌的带动下滑落下去,洒了一地,弹跳之间,声音竟是不绝于耳。
  而这一声音似乎也惊醒了众人,就在顾砚龄伸手欲去扶时,身前的人却是忽地擦身而过,只余衣袖与指尖那短暂的摩挲感。
  软帘被撂下发出细微的摇晃声,顾砚龄当即反应过来,转而侧首对醅碧道:“带着阿诺与安乐去慈庆宫!”
  话音一落,顾砚龄便再也顾不得旁的,径自跟了上去。
  耳边的风“呼呼——”地吹着,顾砚龄不知道已经在这隐隐灯火下的夜路里跑了多久,明明能听到自己胸腔间渐渐急促的喘息声,却是一路也未看到萧译的背影,她能够感受到自己此刻的狼狈与失态,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发髻散落,发丝摩挲在颊边的微痒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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