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容手中不由紧了紧,看着少女手中微微摇动的扇子,额际渐渐落下汗来,她知道,少女手中这把团扇并非寻常之物,而是中宫元皇后亲自所赐,从这背后是否可以看出,少女这也是在无形中告诉她,
今日她来翊坤宫,也是元皇后的意思。
可她并未因此感到荣宠,反倒察觉出重重的危机来。
“奴婢不知,贵妃娘娘找奴婢前来,是要绣什么?”
看到眼前从容的月容,顾砚龄唇角淡淡勾起,随即侧首看了怀珠一眼,怀珠当即会意地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上前送至月容的面前。
当月容的目光落到那方粉色丝帕上,当即惊得一怔,身子不自主地发凉。
“你便照着这方丝帕,再绣出一条好了。”
月容身子不住地颤抖,却还强自压制着抬起头来,颇有几分犹豫道:“奴,奴婢——”
“怎么?”
上座的少女笑出声来,眸中浮过一丝诧异道:“这方帕子不就是你绣的?”
此刻的月容不敢再去看那方帕子,心里极力想着对策,却是发现没有任何法子。
“依我看,这方帕子若再攒上几颗珠子,就更好了。”
话音一落,只听得“啪嗒”一声响,一袋珠子被怀珠扔到月容眼前,看到那熟悉的袋子,熟悉的珠子,月容几乎脸色都变了。
“你未嫁,他未娶,原本也没什么。”
听到少女平淡的声音陡然说着不沾边的话,月容不由颤抖的抬起头来,只觉得后脊阵阵寒凉,难以抑制。
而上座的少女陡然手中一顿,左手抚上扇面,摩挲着上面的绣花道:“只是既是入了宫,那便是圣上的人,这等私通侍卫,将宫中财务夹带出宫,私自定情,算下来——”
少女眸中微微一动,看起来灵动而美丽,说出的话却是惊了月容的魂。
“那便是死罪。”
顾砚龄看着眼前渐渐被击溃理智的月容,却是越发平静温和,循循善诱道:“至于这些东西,皆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寻来的,该如何,你应该明白,今日,我不过是一个说客而已。”
看到月容苍白的脸色,和渐渐平静的神情,顾砚龄并不想给她太多的时间去琢磨,只淡淡将团扇按在案上,发出细微的声音。
“或许于有些有情人而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便是最好的相守,可你愿拿命相陪的人,却是用这些身外之物,已经偷偷纳了两房妻妾,还整日流连于赌坊,你既是长公主送到赵贵人身边的军师——”
顾砚龄淡淡看着眼前猛然颤抖的身子,并不在意道:“必然就是聪明人,总不会愿意和这样的人一同赴死。”
话说到这儿,月容脑中已是一片轰然,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顾砚龄,对于自己身份的暴露,她更在乎的是那个对她百般疼爱的人。
“我所说是否属实,你大可以去查一查,不过,时间也不多了。”
少女淡然的走下来,颇为优雅的蹲在月容的面前,只用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审时度势,才是聪明人。如今的局势倒向谁,你不会不明白,若你寻对了,便能保全自己,日后出了宫,照样可以嫁一个好人,若寻不对,这些东西一旦被皇后娘娘送到圣上那,恐怕就没有你选择的时间了,时不我待。”
话音落尽,月容脸上的镇静渐渐碎裂,眼前的少女说的没错,如今昭懋长公主已然没了翻盘的势力,看似赵贵人并未收到牵连,荣宠如初,其实不过是皇帝给的假象罢了。
长公主府,迟早会被连根拔起,而那时的赵贵人便会被弃之如履,至于她们这些冷宫的宫人,又能有什么未来。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虽非君子,却也知道这个道理。
“回去时,赵贵人难免会问两句,你打算如何回?”
陡然听到少女莫名的话语,月容脸上渐渐镇定下来,眸中也渐渐平静下来,下一刻,她木然垂下头,毫不犹豫道:“奴婢会说,奴婢一来不知如何惹怒了娘娘,被娘娘罚着穿了一晌午的针。”
顾砚龄看着眼前的人,眸中微微浮笑,是聪明人。
看来,已经是想通了。
“那你便去穿针吧,也叫赵贵人看了心疼些。”
或者说,是放心些。
看到顺从离去的身影,顾砚龄默然不语,眸中却渐渐浮起几分深沉。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这一次,她可不会再给昭懋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了。
第二百三十章 策动
九月二十五这一日,秋光明媚,金色的光芒直射大地,落在起伏的青山上,泛着微微的浅碧。微风轻轻的吹拂,将大兴宫城内的旌旗吹得猎猎作响,百官们皆在宣武门前等候,身穿戎装盔甲的京卫,神机营也肃穆的列阵于前,阳光落到盔甲之上,反射出更为夺目,也更为凛冽的光芒来。
乐声渐渐响起,众人神情不由一凛,随之便能看到数千孔武有力,体貌雄伟的锦衣卫列队于前,皆身穿盔甲,持伞盖,举旌旗,由高坐马上,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韩振带领,渐渐进入人们的视线。
而在庄穆而磅礴的仪仗之后,便能隐隐看到以建恒帝为首的皇子皇孙们皆着戎服,英气勃勃的坐于马上,而在其后跟随的便是后宫随行眷属的宫车。
当来到宣武门前,春风得意的淮王站在最前,带领留守京城的百官恭然送行,高坐马上的建恒帝略嘱咐几句,在一阵又一阵的山呼万岁中,前往京郊的銮驾缓缓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顾砚龄稍稍挑起了一角的帘子,当看到满目的青山时,这才将帘子挑高了些。
“这便出了京了?”
听到少女兴奋的声音,顾砚龄笑然颔首,看着绮阳趴在小窗上,掀着轿帘,眸中满是好奇的模样,便不由想到了如意,原本应随行的如意在临走前夜陡然生了病,便不得不遗憾地留在宫中。
宁贵妃因念着她与绮阳出了京,随行更有成贵妃母子,终究不放心,斟酌之下,便将如意托付给了元皇后,还是跟着她们一同出京。
当掀起的轿帘被吹得微微翻飞,顾砚龄隐隐能看到行在前面的那些皇子皇孙,想到那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少年,不由唇角微微勾起,这当是她第一次看他不同以往的装扮。
这一路上伴着车轮声,马蹄声,还有绮阳兴奋的说话声,在第三日的戌时,銮驾便到了京郊的狩猎苑,漫天晚霞之下,重重的树林中渐渐响起鸟的啼鸣之声,偶尔一阵风来,吹得树叶飒飒作响,极目望去,是层峦叠嶂的青山绿林,隐约间能够听到林中瀑布磅礴而下的声音,随着走进苑中,这一处皇家园林完美的将自然之境与宫苑阁楼融为一体,让人觉得二者融洽和谐,相得益彰。
在这个苑中,修建了三十六苑,十二宫,与大兴的皇宫不同,这里的宫苑更多了几分自然,别致的气息,少了几分庄严,肃穆。
无论是听赏歌舞的宣曲宫,观看赛狗、赛马和观赏鱼鸟的犬台宫、走狗观、走马观、鱼鸟观,或是饲养和观赏大象、白鹿的观象观、白鹿观。(注:整理修改百度里的上林苑景色。)
都能让人觉得神经一松,难得的欣然。
当顾砚龄行在纯木制的游廊之上,转然间便来到了另一处僻静而别致的宫苑,穿过花影,方走了几步,陡然前面响起孩子兴奋的声音,而下一刻,一个小小的身躯便撞入了她的怀里,让她不由退了几步。
当顾砚龄低头一看,那身穿软甲的孩子手中捏着一柄以布帛作箭头的小型弓箭,看起来倒颇有几分气势,因着两人之间撞得力度大,虽然一屁股坐了下去,却是不哭也不怒,只好奇的打量着她。
顾砚龄笑着上前蹲下,温柔地将他扶起来,拿帕子的手轻轻替他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随即耳畔便响起稚趣的童声。
“你是谁?”
顾砚龄并未回话,只等拍的差不多了,才转而看着眼前的十四皇子萧泽。
“顾,顾姑娘?”
一个试探又迟疑的声音响起,顾砚龄抬起头来,随即便看到一身家常裙子的和妃站在那,怀中的人儿当即喊了一身“母亲”,便直直地跑过去,抱住了和妃。
顾砚龄从容地站起身来,抚了抚裙上的褶皱,随即微微一笑。
“和妃娘娘。”
和妃见眼前的少女果然是宁贵妃的侄女时,不由心下微跳,更多了几分紧张,当她看到少女裙上的点点尘土时,当即明白过来,满怀歉意道:“泽儿调皮,弄脏了姑娘的裙子,实在抱歉。”
顾砚龄闻言毫不在意的看了眼身上的裙子,随即抬起头来,看着和妃怀中的小人儿,眸中微含笑意。
“无妨。”
话音一落,周围便陷入了尴尬的寂静,和妃原本不善言谈,看到眼前的顾砚龄更是觉得有些紧张,而她又一向听闻眼前的少女喜静,便更不好轻易开口。
“砚龄无意走走,偶入了娘娘的宫苑,没有打扰娘娘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