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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姝 (若相姒)



像是过了许久一般,顾正德终于有所动,让人听不出喜,也听不出旁的什么。

“扫出一间屋子来吧。”

话音一落,顾敬之原本紧紧悬着的心终于掉落下来,而一旁的傅老太太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却是不敢在顾正德面前表现的太过欣喜。

“你所属的衙门看来是闲了些,如今辽东正缺人,下一次,我会主动向圣上奏请,派你过去。”

原本有种劫后重生之感的顾敬之听到这句话,腿险些没软了,当即精神一凛,语中难掩畏惧和紧张道:“儿子记住了。”

顾敬之知道,父亲这是在给他警醒,而父亲的话,向来是言出必行。

一旁的傅老太太此刻听得也是惊惶,要知道,如今的辽东频繁遭受北蛮的骚扰,眼看着,就要有一场大战事了,若是将顾敬之派过去,那不是要命的事。

当傅老太太和顾敬之都还惊魂未定时,顾正德没有再说话,只手一背,迈着缓慢而笃定的步子走了出去,平静的消失在夜色中。

然而,顾正德在月色下的神色并不好,眸色更是深沉无底。

这个老二媳妇儿,是越来越不稳重了。

他很清楚,这个俞氏不似秦氏那般没心眼,至于这府里的人,谁有心思,谁没心思,谁的心思深,谁的心思浅,他也不是不知道。

可既然是知道了,他就越发有些看不入了,从钰哥儿的乳娘,到傅老太太寿辰时的风波,直至今日这桩桩件件,实在是太多了些。

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可也不代表,什么都该放任。

顾正德眸子渐渐变得深邃,如今,他最在乎得只有一件事,若这些事果真与老二媳妇儿有关。

那么,他这个二儿子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若是不知道,那他这个儿子也被这个俞氏蒙蔽的太过深了,这个俞氏,是万万留不得了。

若是知道,那么……

他宁愿折掉一个无关紧要的儿媳,也不想折掉一个连着血脉的亲子。

可若真到了万不得已时。

大房与二房之间,

他要保的,能保的,也只有一个大房罢了。

但愿,

他这个二儿子莫要做了糊涂事。

第一百二十六章 顾砚锦的恶毒

这一夜,月色明朗,好似一轮银盘挂在正当空,只有寥寥的几颗星星或闪或暗,点缀着墨蓝的夜幕。

此刻的绥荣院相比于旁的院黯淡了许多,即便是亮着满堂的灯火,也总有几分萧瑟的感觉。

谁能想到,半月前他们这些院里的人还是喜气洋洋的,即便侍奉着脾气不大好的主子,也还能期待着小主子诞生时的喜庆和赏银。

没想到,怀在肚子里的孩子,也能像竹篮打水一样,让他们满心盼了一场空。

想到这儿,大家不由都有些叹气,要知道,那时他们绥荣院可算是洋洋得意,从宁德院到各房各院,哪个不常送好东西来,人来人往,也算是门庭若市,便是老太太,也是常常亲自来探望。

可如今呢?

想想,他们都觉得败兴。

自打自家太太小产,也就当日老太太和各房都送了东西来安慰,可从第二日起,老太太莫说是亲自来,便是连个三等丫鬟,都没再派过。

这府里都是惯会看眼色的,谁肯去触老太太的霉头?自然也不再踏足了,不仅如此,就连二老爷,也是足足半月未来过这边,现在,便是说绥荣院门可罗雀,都不夸张了。

想到这儿,他们都不由感叹自己命苦,同样是下人,他们的好日子这也算是走到头了。

就在众人耷拉着脑袋,要守不守的站在廊下时,昏黄而冷清的灯影陡然亮在门口,就在他们激动的连眸子都发亮时,却是发现行在前面的人影略小,仔细瞧瞧,却是三姑娘。

众人眸中顿时黯然,垂下头,待少女的身影行到身边时,只恭敬地唤了一声。

软帘轻打,顾砚锦捻裙走进屋内,却是不由自主地皱眉,丝帕微微拭了拭鼻下。

当转进俞氏坐小月子的房间时,顾砚锦原本平静的眸子变得暗沉,里屋如外屋一样,格窗紧闭,空气都氤氲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然而她什么也未说,仍旧恭敬的进去给靠坐在床上的俞氏行了礼。

可过了许久,她却是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微微抬颌,俞氏仍旧面无表情的坐在那,一双眼睛就那样淡淡的看着锦被的一角,连睫毛也未颤过半分,好似就这样静滞了。

顾砚锦也不再守礼,从容的站起身,一旁面带悲戚和为难的常嬷嬷忙给顾砚锦搬了锦杌,待顾砚锦坐下,便极懂眼色的将众人都遣了下去,独留自己伺候着。

当顾砚锦端庄的坐定,面前的俞氏仍旧如入定,顾砚锦淡淡压下心底渐起的不豫,眼眸一瞥旁边的茶水,便文静的上前倾身端过,递到俞氏面前,颇为耐心而温柔道:“母亲,用点茶吧。”

话音落尽,屋内再一次陷入死寂,顾砚锦就那般将茶盏递着,纹丝不动,而俞氏却是根本不做反应,好似什么也未听到般。

顾砚锦觉得,自己的耐心已被磨得快消失殆尽了。

一旁的常嬷嬷瞧了,也看不过去,在旁边温言劝慰,却是全成了一阵风般,连俞氏的耳畔都未拂过一下。

“哐当——”

茶盏猛然被撂在桌上,常嬷嬷不由一怔,却是抬眸对上了顾砚锦冷淡的眸子,不由失了神。

“母亲,我知道您心里难过,可日子,终究还要过下去,如今不说旁人,父亲已是半月未来了,悲伤再久,也不能指着一辈子,有些时候,事情过了,就该过了。”

少女的话语仍旧温柔而满怀着劝慰,常嬷嬷在一旁听着,也觉得颇有道理,正欲抬头附和两句,却是见发怔许久的俞氏终于有所动。

然而——

俞氏缓慢地转过头来,看向顾砚锦的眸子却是带着几分陌生,好似不认识般,一双手也渐渐攥起,吐出的字却是分外冰冷。

“过了?那是你的亲弟弟,他还未出世就那样死了,你竟然告诉我该过了?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顾砚锦眸子一沉,眸底已是浮现出几分不快,随即平静地抬起头,直直地逼视着俞氏的眸子淡然道:“那母亲想要如何?就这样枯坐上一辈子,等到府里所有人将您遗忘,等到父亲再娶,等到旁人来与您争,与您抢,与您夺,最后连您正妻的位置也被——”

“啪——”

随着响亮的一声,顾砚锦被打的偏过脸去,默然不语。

顾砚锦的话字字戳进了俞氏的心,几乎是一瞬间,鲜血四溢,俞氏再也无法克制,以极大的力甩在少女脸上,将后面的话生生堵了回去。

此刻的俞氏分外激动,一旁的常嬷嬷想上前劝慰,谁料默然的顾砚锦却是眸色骤然冷光射来,将她给愣在了那。

俞氏没有注意到这些,仍旧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和心寒,努力挣着手,几乎是咬着牙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冷情的女儿,你又如何知道我的感受。”

话音落尽,俞氏未想到,自己几乎是剜着心说出来的话,却是只换来了少女轻声一哧。顿时压下的火气又猛地冒上来,几乎要烧烈。

看到俞氏这般,少女并未心生怯意,反而平静的看向俞氏道:“您的感受,我自然不知道,可大房此时享受胜利的感受,我却是很清楚,至少,比您清楚——”

说到最后,顾砚锦眼角挑起一抹难以形容的笑意,将俞氏惊得一怔,便是一旁的常嬷嬷也一时未反应过来。

然而,顾砚锦并没有那个闲等的耐心,只饮了口茶,润了润喉,这才继续道:“我叫黄妈妈去悄悄查过,那个叫三月的外室,原本是扬州坊的一个瘦马,我也向四舅舅那里的下人问过,可那里的人却说,三月是以乐伶的身份招进府的。”

说到这儿,顾砚锦挑眉看着眼前惊怔的两个人,不紧不慢道:“扬州坊的瘦马,从来都是价高者得,您说,怎么就成了乐伶?究竟谁才有这个闲钱买了个瘦马,不偏不倚,恰好送到四舅舅府里,又这样巧合的辗转到三叔那儿,闹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

话语说到这儿,俞氏的眸子从涣散变得清明,最后渐渐变得激动,几乎是要发狂了般,两手挣得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可一旁的顾砚锦却还未结束,仍旧淡然的补了一句:“若是天作孽,便罢了,可若是人作孽,母亲难道还要这样生生的受了?竹清院的那条路,咱们早已搭好了,只差最后一步了,母亲难道忘了,要这样白白放过这个剜掉谢氏心头肉的好极会。”

屋内再一次平静下来,可顾砚锦却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果然,不过一瞬,耳畔便响起了俞氏咬牙切齿的声音,几乎是要啖其肉饮其血般生冷。

“谢道瑗!”

顾砚锦唇间微微一勾,有时候悲伤既能淡化一个人的仇恨,也能挑起更翻天的仇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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