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你。”
眼见车队过来了,众人都下了马车,陆策骑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苏沅:“娘子,我们京都再见了。”
他策马而去。
苏沅目送他离开,低头看了一眼簪子,通体雪白的玉簪上,雕刻了几朵梅花,素净淡雅,是她喜欢的,不,那必是她这辈子最喜欢的簪子,她小心翼翼的收在袖中,面上露出笑来。
第103章
老太太往前在晋县便是有一处小菜园,她十分喜欢,种了果树,各种蔬菜,后来搬至京都之后,操心阮直的终身大事,便没什么心情。而今阮直已经娶妻,她又重操旧业,在罩房之后,开辟了一处园子,不止种菜,还养了十来只鸡。
每天早上,雄赳赳的大公鸡都会准时打鸣,这个时候阮直便正好起来,用过早膳去衙署,但现在,他几乎不舍得走,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身侧的殷络,女人浑身香香的,沉睡的时候眉目娇憨,醒着的时候,风情万种,他备受折磨,又深感享受,哪怕多躺片刻都是好的。
男人赖在床上,盯着她看。
殷络睫毛颤了颤,脸色微热。
自从嫁过来之后,两人夜夜同眠,虽说是出于一桩交易,但孤男寡女,实难做到心里连一丝杂念都没有,更何况阮直总是这般的不加掩饰。她也不好装睡了,睁开眼睛道:“这公鸡都叫了好一会儿了,你还不起来吗,也不怕耽搁了时辰。”
女人发话了,倒不好继续赖着,阮直坐起穿衣。
太阳还未升起,屋里有些昏暗,但男人光裸的精壮上身却是清晰入目,殷络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这人夜夜都脱得只剩下中裤,她一个黄花闺女,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可阮直偏偏说,他就喜欢这么样睡觉,不然睡不着,又能奈何。
她侧过身去。
中衣穿了一半,阮直道:“苏家陆家的女眷都去晋县了,母亲今日早上也要过去。”
殷络知晓这事儿,奇怪道:“她老人家肯了吗?”
“自然不肯,不过我寻了个借口,她非常欢喜的肯了。”
殷络十分好奇。
因老太太特别喜欢她,一天三顿都要亲手烧饭与她吃,她去帮忙,老太太都不舍得,恨不得她十指不沾阳春手。又很关心她跟阮直,日日盼着二人能生孩子,照理说,该是不愿走。她问道:“你寻了什么借口?”
“我说我最近空闲,这几日要带你四处游玩,不回家了,便是叫她去晋县陪陪珍儿。等我们回来,定是要有孩子的,到时候她想去晋县都无空……”
殷络被他说的满脸通红,想啐他一口,可男人微笑着看她,眼里是浓浓的喜爱,好像一张网似的拢过来,要将她收入其中,她的心一跳,撇过头去。
阮直嘴角挑了挑,掀开被子下床。
想着老太太要去晋县,她又睡不着了,与阮直道:“你既穿好了便出去罢。”
阮直晓得她害羞,不肯当他面穿衣服,便是出去带上门。
不一会儿,殷络就出来了,穿着件湖绿色缠枝梨花的褙子,月白色细折裙,头发梳了个堕马髻插着两支金簪,娇媚艳丽,好像朵秾丽的芍药,阮直看得目不转睛。
殷络低下头:“走吧,母亲肯定在等你用饭呢。”
阮直一阵轻笑。
才发现,还未见到老太太,便是习惯性的叫了母亲,殷络脸一红,斥道:“笑什么,不过是个称谓!”
“即只是称谓,那你也叫声相公与我听听。”阮直挑眉,拉住她手臂,“我叫你娘子,都不下几十回了,母亲私下定然在犯嘀咕,不曾听你叫过相公,你这可是失职啊。”
殷络叫不出来:“过不得多久便是要走的,叫了作甚?”假使事成,兴许都不要几日,想到这事儿,她又有些恼火,明明很快便能解决曹国公,可阮直那时候偏说要半年左右,他要早些透露,也许这亲也不用结了,多此一举,便是忍不住狠狠瞪了他眼,“你还是早些想个借口罢,省得我走了,你不好同老太太交代。”
阮直的手紧了紧,好像有盆冷水浇下来,让他眸色一凉,他平复了下心绪道:“你总说想走,便算我同意,你到底要去何处?”
被他这话问住,殷络怔了怔,是啊,她去何处呢。她的家已经没有了,寄居予姑母家,处处不便,后来便是留信离开,浪迹天涯,她总不至于又回去姑母那里……她能去何处呢?
“不若就留在京都吧,把这里当做家。”阮直凝视着她的眼睛,“只要你愿意,可以永远住下去。”
殷络的心跳忽然加快,饶是平日伶牙俐齿,此时竟不知说什么。那是她一直渴望的东西,失去双亲之后,她似乎沉迷于复仇,然而夜深人静,最向往的也不过是一个家,一个任外面风吹雨打,屋里却始终温暖如春的家。
她的眸中似起了一些雾水,旋即又消失了,阮直看在眼里,伸手给她扶了扶簪子:“有丫环偏不用,自己都戴歪了。”
口气真像个丈夫似的,殷络咬了咬唇:“不用你管!”
她疾步走了出去。
阮直一笑,跟在后面。
见儿媳妇居然也起来了,老太太连忙吩咐丫环:“快,再去多盛一碗红豆粥来。”一边就上去拉住了殷络的手,“阿直要去衙署才会那么早起,你怎么不多睡会呢?”
“醒了,就起了。”
老太太哎哟一声:“是不是那只鸡把你给吵醒的?最近叫得越来越响了,看来我得把它杀了才好呢。”
“不是鸡吵的。”殷络晓得老太太喜欢这雄赳赳的大公鸡,怎么能让她杀了心头好,连忙道,“您养在后罩房那儿的,我们几乎听不见了,是今儿睡眠浅,阮大哥一起,我便也醒了。”
“是吗?”老太太斜睨阮直一眼,“阿直,你以后动静小一些,别吵到络儿睡觉!”
自家这娘有了儿媳妇之后,便是不要儿子了,阮直苦笑。
老太太又给殷络夹菜,无微不至。
殷络心头有点不好受,老太太对她太好了,要说真的走,她头一个不舍得的就是老太太。但是,她跟阮直不是真夫妻,总有一日要分开的,她轻叹口气,握住老太太的手:“我听阮大哥说,您今日要去晋县?”
“是啊,我马上就走。”老太太笑容满面,“阿直说要带你出去玩,玩得尽兴些,别惦记我。我去晋县,跟珍儿他们一起,也是很热闹的。等回来,我再给你做好吃的。对了,早上我叫他们熬了母鸡汤了,你们记得吃完了再出门。阿直,照顾好络儿,别欺负她。”又小声在殷络耳边道,“阿直脾气一直都不好,但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你生气的时候,他都不敢大声说话。这些日,也要你多多照顾他了,别看这么大人了,有时候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尽量担待些。”
殷络抬起头,瞧了一眼阮直。
男人穿着沉绿色的衣袍,面如冠玉,器宇轩昂,且还杀人如麻,哪里会像个孩子了,她抿嘴一笑:“知道了,母亲,您放心去晋县罢。”
用完饭,她送老太太上了马车。
男人要去衙署,殷络拉住他,低声道:“你委实都部署好了吗?”
“自然。”
“那我做什么?”殷络问。
“你不用做什么,当初我答应你的,必会让你如意,但这趟浑水你就不要趟了。”
言下之意,只让她杀曹国公,殷络眉头拧了拧:“如此大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你莫非瞧不起我?我岂是贪生怕死之人?虽然我一心是为报仇,但若皇上真如你所说,将来会是个明君,能使得百姓安居乐业,使得大梁繁荣昌盛,我便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阮直看了她一眼:“那日定会非常混乱,我恐怕顾不了你。”
“我不需要你照顾。”殷络冷哼了声,“论武功,我未必不如你。”
“是吗?”阮直笑起来,“倒不知是谁被我绑在椅子上。”
“那是我疏忽。”殷络柳眉倒竖,“不若你现在再试一试?”
“算了,我不与你争。”阮直正色道,“你非我属下,我不会派遣你做任何差事,而我答应你的,也一定会做到,仅此而已。”
这时候,男人固执的毛病就出来了,他不愿意的事情,便无法勉强,奈何殷络又非他真正的妻子,不然哪怕撒娇一下,或者还能叫阮直听从。殷络心下恼火,问道:“你是怕我受伤不成,我早说过……”
“是,我怕你受伤。”阮直盯着她道,“你但凡受一点点伤,就好似伤到我心口上,所以你不要去了,曹国公的命,我会亲自送到你手里。”他说完转身而去。
殷络呆呆得看着他背影,半响跺跺脚,转身去了里屋,在床边坐得会儿,吹了声口哨,一直在圆角衣柜上方睡觉的小貂闻声跳了下来,落在她肩头。
“可要辛苦你了。”她摸摸它的小脑袋。
小貂唧唧叫了几声,从窗台窜了出去。
……………………
天边最后一片云霞消失之后,夜色落了下来。
吴太后坐在桌前,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不知道为什么,她甚是不安,昨日做了一个噩梦,叫她醒过来,后半夜便是没有睡着了。这种感觉十几年间都不曾有了,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