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悠嘴直,说不来奉承话,指着李莞风筝的两处接口,直言不讳:“哪儿好了,你们看着鱼嘴,里面的竹子都露出来了,光是看纸上画的鱼还成,可这风筝一反过来,这些纵横交错的竹子,我真怀疑待会儿这风筝能不能飞上天去。”
众人的目光落在李莞风筝的背面,果真竹子东拼西凑似的,一点也没有流线。
李娇抿唇笑:“菀姐姐不会做风筝,怎的不去找母亲,母亲做风筝可是最有心得的,经她指点一二,也不至于做成这样啊。”
众姑娘七嘴八舌,都说自己的风筝如何如何做的,各自母亲给了什么建议,然后在林欣和李悠的吹捧之下,众姑娘把李娇的风筝传了又传,纷纷表示赞扬。李娇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小大人似的,可说到底不过九岁的小女孩,最喜欢听的便是赞美之言。
女孩儿间的攀比,可以是大方向的攀比,比如出身如何,嫁的如何等,也可以是像这样小规模的攀比,一件衣裳,一块帕子,一个字,一张纸,一个风筝,都可以成为女孩儿之间比较的对象,所以李娇脸上的笑始终就没落下。
直到李欣问李莞:“菀姐儿你这风筝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吗?”
李莞两手一摊:“我哪会做风筝。我爹做的。虽然做工一般,但我还挺喜欢的。”
李莞话音落下,就见园子里的姑娘们纷纷向她看来,李欣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爹……做的?”
李莞的爹是李崇,成天喝的醉醺醺不成样子,是李家,乃至整个大兴府的笑柄,他居然还会做风筝?当然了,李崇会做风筝也不算特别稀奇,稀奇的是,他居然会替李莞做风筝,一个大老爷们……替小姑娘做风筝。
因为李莞一句‘我爹做的’,她手里那风筝忽然就好像身价翻倍似的,刚才还嫌弃这里嫌弃那里的她们,居然开始啧啧称奇起来。
李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目光落在那鲤鱼风筝上,再低头看自己手里的蜻蜓风筝,被称赞的高兴瞬间消失。
课后,姑娘们都还挺尽兴的,虽然不是每个风筝都飞上了天,但至少在园子里跑一跑,跳一跳,笑一笑,还是很开心的。
李莞把绑起来的宽袖子放下,拿着风筝要走,被李娇喊住,李娇指着她手里风筝问道:
“那风筝,真是爹爹做的?”
“是啊。”李莞点头:“你喜欢啊?那也去让他给你做一个,他有了这个的经验,第二个肯定能做的好。”
李莞是真心实意提出建议,李崇是她父亲,却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她还不至于独占李崇的父爱。甚至觉得,如果李娇也能因此缠上李崇的话,那就又多了个人阻止李崇出门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了,最好不过的事情。
李娇眼珠子动了动,没说什么,拿着自己的风筝,骄矜矜的走了。
回到涵香苑,崔氏正在看账本,李娇把风筝放到桌上,闷闷不乐的坐下,崔氏见她如此,放下账本问道:
“怎的,风筝没放起来?”
李娇低头,犹豫好一会儿才对崔氏说出不开心的理由:“爹给姐姐做了个风筝。”
崔氏立刻明了:“你也想要?”
李娇沉默,但不断颤动的眸子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思,崔氏摇头叹息:“真有出息。”
对于崔氏之言,李娇没有应答,满脸写着不高兴往内间换衣裳去了,当天晚上,李娇连晚饭都没吃,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谁喊都不理。
第二天,便让丫鬟准备了纸和竹子,往铭心院去。在垂花门前探头观望,正巧看见李崇从屋里走出,手里摇晃着什么东西。
李娇定睛一看,李崇手里摇的好像是骰子,只见他坐到院子里的石桌旁,一只手摇骰子,一只手拿着个小酒瓶,边摇边喝,疙瘩疙瘩的声音传出,十足的市井做派。
看着李崇这副模样,李娇的满腔热情就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凉水,这样行止无状的父亲,就算给姐姐做了个风筝,又有什么好叫人羡慕的呢。
李崇回头,看见李娇站在铭心院的垂花门外,愣了愣,然后才拿起酒瓶子,边喝边走过来,走近之后,对李娇问:
“有事吗?”目光落在李娇身后丫鬟手里的纸和竹子上,以为李娇也要做风筝。
李娇被他这地痞流氓般的模样吓了一跳,厌恶感自心中油然而生,恶声恶气的回了句:“没事。”
说完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这个令她不舒服的铭心院,想起从小到大,因为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父亲,她在同龄人中遭受多少嘲讽,就算她做的再好,表现的再端庄贤惠,也止不住别人在背后说她父亲如何如何。
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眶里流出来,李娇恨自己为什么今天要过来找李崇,他不过就是给李莞做了个风筝而已,怪到母亲说她没出息,这样不堪的父亲做的风筝,又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呢,她居然想了一晚上,眼巴巴的过来,可不就是没出息至极嘛。
李崇看着李娇跑开的背影,眼眸中没有过多情绪,瓶子里的酒喝完了,随手扔给垂花门外的小厮,李崇寻思着要不要出去再喝点儿。
这个念头刚起,那边李莞就钻了出来,举着两张写满歪歪斜斜字的纸,笑的比春花还要灿烂:“爹,爹——先生说我写的字太难看了,你教我写字。”
“……”
李崇真怀疑这丫头是不是在他肚子里放了一条蛔虫。
第23章
李莞从铭心院回来, 边走边看李崇给她写的几行参照字,不愧是将来要当状元的老爹,就算酒桌上耽搁这么多年, 可这一手字写出来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在进揽月小筑之前,看见墙角后探出的脑袋,阿成鬼鬼祟祟的躲在树后对李莞招手, 李莞一喜, 走过去。
阿成先给李莞请安:“姑娘,这几天府里管的紧, 我进不了内院,您等急了吧。”
自从李莞被宁氏禁足以后,只准在后宅内院走动,外院的人也进不来, 今儿好不容易借口送东西溜进来的,还不敢给人看见。
“快说快说, 外面怎么样了。”李莞催促。
“那天我按照姑娘的吩咐, 把银票送去给计镖头他们, 冯掌柜受了伤, 不算严重,计镖头他们把咱们如何营救他的事情告诉他,冯掌柜感动的直抽嘴巴子, 当时就要跟我回来见姑娘的,不过我告诉他,姑娘因着他的缘故, 约莫要被家里禁足,这才把他按下去。冯掌柜只在家休息了两三日,就到柜上去了,把姑娘和他签的聘书契约亮出来,几家铺子的掌柜都有点不高兴,冯掌柜不管他们,将铺子这几年的账本要去看了两天,我昨儿回来的时候,冯掌柜已经在安排人修整铺子了。”
阿成的这些消息憋了好多天,早就等着禀告李莞,一股脑儿说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把他介绍给那些掌柜们认识,让他自己找上门,也是难为他了。”李莞也是无奈,没想到那天被李崇救回来了之后,就直接被他拎到老夫人面前去了,虽然知道李崇这么做是为她好,因为她进衙门的事情,不可能不传到老夫人耳朵里,他亲自带她去跟老夫人请罪,把该受的惩罚一并受了,将来老夫人就算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闲言闲语,也不好再找李莞的麻烦。
但这样一来也是把李莞的计划给打乱了。禁足是必须的结果,但在禁足之前,要是能把外面一切都安排妥当,李莞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如今只怕那些掌柜不服冯掌柜。
“姑娘完全不用替冯掌柜担心,从前说实话,小的也觉得姑娘犯不着对冯掌柜有那么高的期望,左不过一个做黑账的先生罢了,但是这几天小的亲眼看见冯掌柜那些治人做事的手段,不佩服不行,果然还是姑娘有眼光。您大可不必替他担心,那些掌柜的,根本不会是冯掌柜的对手。”
冯掌柜之前既然能做大掌柜,并且把那些铺子打理的有声有色,足以说明他的能力。
“我得禁足一个月,一个月以后,还不知道老夫人放不放我出去,你带话给冯掌柜,铺子里的事情让他看着办,要用什么就先从柜上支,至于原来的那些掌柜的,不高兴就由着他们不高兴吧,没理由他们成天算计东家的,东家还得好言好语哄着他们。”
“对了,谭家那边怎么说?我现在其他都不担心,就担心谭家会再去找冯掌柜的麻烦。”以谭家的做事风格,别人给他们使了绊子,他们说什么都要报复回来的。
“姑娘放心,谭家最近惹得官司不小,四五天前吧,官府出兵把谭家的私铸坊给抄了,听说他们跟朝廷做生意都不规矩,约莫是得罪了卫家,要不然官府不可能反应这么迅速。”
上回卫勉亲自带着人去找谭彪,肯定就是为了军器监兵器的事儿,上一世卫家被谭家蒙骗,三年后遭受报应,举族受到牵连,这一世,卫家倒是率先出击了,三年后不知道还会不会重蹈覆辙。
不过这些就不是李莞要担心的事儿了,只要谭彪被抓,谭家不再骚扰冯掌柜就好。
“情况我都知道了,在我出去之前,要没什么大事,你也别冒险进来。我要有什么想让你做的,自会叫银杏或者春兰去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