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被李莞这一句句的说的节节败退,差点被身后的突石绊倒,尴尬的伸手搓了下鼻头,李崇收起了怒意,决定换种方式劝她。
“不是小气,是你要了干嘛呢。你一个孩子,难不成还去开铺子吗?”
李莞见状,也改变了对敌政策,幽怨哀婉的说道:
“我就是觉得,我没有娘,爹你成天醉醺醺的,没人管我,我身上要再没点银两傍身,今后还不知道要过什么日子呢。”说到这里,李莞大大的哀叹:“算了,既然爹不肯给我,那我就不要了。回去少吃点,守着你给我的那点银子过日子吧。”
李莞说完以后,就垂头丧气的转身,李崇其实哪里看不出来这是小丫头的计谋,激将法罢了,可她那句‘我没有娘’却深深的刺痛了李崇的心,无可奈何的呼出一口气,冲着那明显在等他喊话的背影,喊出一句:
“给你。给你总行了吧。”
李莞燕子般伶俐转身,蹦蹦跳跳来到李崇面前,抱住李崇的胳膊甩了两下,嘴甜道:
“爹你最好了。”
李崇把自己的胳膊从李莞手里抽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头也不回就走了。
李莞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不管李崇高兴还是不高兴了,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该怎么打理那几家店铺了,心情大好,连带走路时都轻快许多。
蓦地,她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李莞循着那力道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少年从树上跳下来,穿着一身宝蓝底云纹直缀,眉清目秀的,脸上挂着洞察一切的笑。
崔槐。
李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崔槐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漂亮的小姑娘,皮肤如雪般白皙,一对斜飞入鬓的凤眼看着英气十足,特别精神,窄肩细腰,四肢修长,穿着一身浅色底的玉兰花裙,周身有种超脱她这个年纪的睿智。
刚才他在树上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原以为她只是个被祖母不喜,当众罚跪的可怜虫,可没想到,她才跪了片刻,那边她爹就得了消息找来了,原以为只是一些小女孩儿的后院心机,可又让他没想到的是,她最终目的是要跟他爹要几家铺子。
这一环扣一环的,脑子转的快极了。能够把劣势瞬间转化成对自己的优势,这样的脑瓜子,可真叫人意外。
第10章
“哎,你叫什么名字?”
崔槐如今不过十五六岁少年,眉清目秀,还没有摆脱崔家人特有的文气,不过他能第一次来别府做客就爬上树,可见骨子里不是个循规蹈矩的。
他穿着一身靛青宝象纹窄袖直缀,腰间挂着羊脂玉,正是少年抽条拔尖时,瘦瘦高高,那双眼睛看谁都笑的感觉。见李莞用防备警惕的眼神打量自己,崔槐不仅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故意说:
“刚那是你爹?”
上一世李莞跟崔槐也说过几回话,但都是家里人场面上的客气,没有这样私下里遇见。后来崔槐越发离经叛道,加入锦衣卫,干起了刀口舔血吃皇粮的行当,李莞那时已是沈宅妇人,两人就更加没有交集的可能。
璀璨如星的黑眸将崔槐上下打量一遍,借着打量的功夫,微微福了福身,算是礼到。崔槐这样的人,自然是少惹为妙。
但很显然,李莞的沉默并没有让崔槐收敛,反而扬起一抹笑,继续说:“你爹肯定生气了。你不怕他?”
李莞耐着性子,不得不出声提醒:“崔二公子来府做客,未免管的太宽。”
主家有待客之道,客人也得有做客之宜,方能相安无事,宾主尽欢。
崔槐眼神越发闪亮:“你怎知我是二公子?”
李莞垂下眼睑,转身要走,崔槐个子高,三步就上前拦住她,李莞蹙眉看他,崔槐只觉这小姑娘眼里藏着星空,浩瀚缥缈,越发想弄明白她的想法。
李莞不想惹事,却也绝不怕事,就算崔槐今后官至大理寺卿,但是现在,他还是崔家公子,他的姑母崔氏,是他父亲的续弦,两人在身份上是对等的,没有谁高谁低之分。所以崔槐无礼,那李莞对他不客气,也是情理之中。
“听闻崔大公子才名远播,为人处世敬终慎始,这样的谦谦君子,断不会有别家做客时上树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更不会拦着别家女眷去路这般无礼,因此而猜想,眼前这位定然是二公子了。”
李莞说话时声音轻柔,语调和缓,哪怕是当着人面指桑骂槐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竟一点都不令人讨厌。
用夸赞他大哥为君子之言讽刺他的行径,崔槐被说的笑了起来,他眉目天生带善,笑起来更是人畜无害。
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盯着李莞:
“真巧,我也耳闻李家世代书香传家,家中男子文采斐然,女子温婉随和,今日一见,李四姑娘说话含沙射影,隐晦曲折,倒像是传言有误。”
李莞从容一笑:“我本就是这样的人。二公子今后若再听见传闻时,请务必要为我正名。将我之行径公之于众,叫世人都知道我这副嘴脸,省得届时再有人误会。”
言语上的交锋总是没趣,东院人多嘴杂,李莞不想多留,因此说完之后,不等崔槐反应,便急急福身,再次调转方向离开。
崔槐先还愣着,头一回听人这么说话,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看着李莞匆匆离去的背影,兔子一般过了转角。
崔槐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回到南苑里,本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躲躲闲,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他姑姑嫁到李家,崔槐自然认识李崇,那姑娘叫他爹,而李崇一共就两个女儿,一个李莞,一个李娇,李娇是他表妹,那这个肯定就是李崇亡妻留下的大女儿李莞了。
他少时开始,身边见过的女人,无一不是端庄贤惠,严肃矜重的,像他那表妹李娇,才九岁,就学了一身得体庄敬,可那个年纪,连诗经,论语都没读通,懂什么知礼知仪,不过依葫芦画瓢,堆起来的花架子罢了,而他身边的女人,几乎都是从那样的花架子开始她们人生的,就好像她们的生命中,如果没有规矩和礼仪,就会失去存活的意义般,没趣的紧。
没想到这个李莞,颠覆了他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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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莞得到了李崇的口头承诺,高兴的很,回到揽月小筑之后,片刻不耽搁,让王嬷嬷带银杏赶紧去一趟铭心院,去跟李崇取他答应她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李莞没有明说。
她在院子里心焦的等着,过了大概两刻钟,王嬷嬷和银杏就回来了,王嬷嬷脸上满是惊愕,看见李莞就迎上来,李莞压抑着兴奋问:
“怎么样?拿到了?”
王嬷嬷手在哆嗦,把在袖子里悄悄藏了一路的东西拿了出来,直到现在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
李莞看见东西,便喜笑颜开,拉着王嬷嬷进屋去说话。
坐到软塌上,让银杏守着门,谁也不许放进来,李莞把那些房契,地契,人契一一铺在小方桌上,桌上铺不下,就铺在榻面儿上,看着这些,李莞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我的小祖宗,您跟老爷要这些干什么呀?您都不知道,老爷刚才那脸色……”王嬷嬷想起李崇的脸色就觉得后怕。
李莞却满不在乎:“管他什么脸色,别看不就成了。”
这对父女一向不对付,这回也不知道姑娘用什么法子,让老爷给她几家铺子的房契地契,如果是老爷主动给的,那自然是好事,关键看老爷那脸色,似乎并不太情愿,强扭的瓜不甜,真怕父女俩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感情再次恶化。
李莞整理好李崇给的地契和房契,确实榆林街上的几个铺子都在里面,结合这些铺子的人契看,冯振才离开之后,几家铺子就没有总掌柜了,每家铺子当时的副掌柜接任掌柜继续经营,这些掌柜签的都是工契,意思就是店里的盈利跟他们没关系,既然主家没人管事,那他们也懒得费心,反正不管生意好坏,他们都是能拿到全额工钱的。
有些掌柜,拿着这头的工钱,那头去经营自己的店铺,长此以往,怎么可能不衰败呢。
现在店铺在她手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李莞的东风指的就是冯振才无疑。
但她要怎么才能说服冯振才回李家做这个总掌柜呢?
“嬷嬷,烦你去给我准备一些补身子的药材,再请个好大夫,从院子里挑两个手脚勤快,关键是为人和气的丫头出来,我有急用。”
以冯振才的处境和经历来看,直接给他金银,恐怕他未必会心甘情愿的接受,毕竟当时是李家以偷盗为由把他辞退,让他没法再去其他店铺做事,若他还记着这些事情的话,那么给他钱买他回来,对冯振才来说,也许就是对他尊严的二次伤害。
所以李莞思来想去,觉得只能从他身边的人入手,他可以继续梗着脖子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但总得为他母亲和妻子考虑吧。
王嬷嬷不知道李莞想要干什么,听了吩咐总还得去做。
两个丫头挑好了,是从粗使房找出来的,看着身子骨挺结实,都是圆脸粗膀子,十七八岁,身上穿的衣裳有补丁,李莞当即让银杏给她们一人赏了二十两银子,把两个丫头都给吓坏了,她们一个月也才三十文,李莞一出手就是二十两,两人活了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顿时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