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白哉也觉得不妥,被诗织这样一说,也褪了冷淡的表情,面上就浮现了一丝无奈,手抬了抬,最后落在诗织如云的发顶上。
“我是气我自己。”竟叫你受这样的罪却别无他法。
房间里的空气滞了一秒。
诗织的睫毛颤了颤,喉咙有些发紧。
同为骄傲的人,同样恪守骨子里的原则与底线,诗织是能够理解白哉的。这无关男人的自尊,只是为着对方考虑的心情罢了,就像她不愿白哉因护着她而被家族为难,被世人指点,白哉也是想尽一切办法避免令她受到伤害而已。
固执地做着心里认为对的事情,从不说破,彼此拥有默契的谅解,而后在无人之处,气恼着一点点小小的疏忽。
生怕那样的疏忽伤了为之考虑的人。
总归,都是为了对方。
“都过去了。”她的声音柔柔的,有种令人心安的味道,“以后,我可是公认的体弱,怕是连斩魄刀都拿不稳了,到时候就赖着你,看你烦不烦。”一句话,到底让白哉眼底又有了些许笑意。
他伸过手,搂住诗织的纤瘦的肩,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发顶上。
“我一向有耐心。”他说。
诗织从护廷十三番离职,而十六夜却不能跟着她去真央住,论起距离来,真央与十三番并不算近,就算是瞬步,也要近三刻钟,况且三番队并不是没事做,即使十六夜是个万事不操心的性子,总队长也不可能让她有时间摸鱼,故而来真央的次数便越来越少,而白哉在诗织安定下来之后,却是没有忘记之前议婚的说法。
他们行事并不避人,虽然在公共场合没什么逾越之处,几次下来,也仍是有不少人目睹了二人相处的场景,猜测两人关系的流言便又多起来。
朽木家的长老们是见识过这位家主的硬脾气的,凡是这位要做的事,他们基本上也拦不住,但这不妨碍他们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仍然心存不满想要有所阻挠的想法——用的仍然是门第那一套,口口声声“朽木家的声誉”,仿佛白哉娶了诗织,就犯了不容于世的错误一般。这一次,白哉既没有如当年迎娶绯真一般态度强硬毫不让步,也没有像收养露琪亚时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只是安静听着长老们的说辞,待到说完,一个字没回应便离开了,倒让众位准备打一场硬仗的长老们吃了一惊。
家主这等态度,究竟是认真的,还是仅仅作为试探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被工作折磨,缺乏感情滋润,连感情戏也写不出来了……
就这么清水的情节,憋死我了……
果然,再一次确定了
这两只在我所有的女儿女婿当中
是纯情榜榜首了!
没有之一
☆、Episode 56
事实证明,白哉当然是认真的。
他认真到直接去恳请了灵王的许可。
对于瀞灵庭发生的一切,早有人报与灵王知晓,朽木家又是四大贵族之首,朽木白哉多年来克己复礼,谨慎规矩,身份贵重,灵王也颇为欣赏,更兼朽木家一向忠心,白哉作为家主,打理贵族之事甚得王族心意,算是灵王目下第一得意的重臣,他第二任夫人筱原诗织原本出身名门,后家族被牵连获罪之事灵王自然知晓,虽然当初对如此贵族却涉及巫蛊有所不喜,但毕竟时过境迁,也没有造成什么恶劣影响,筱原家在获罪之前表现一向可圈可点,后来陆续查出的细枝末节都表明筱原家并无甚大过错,也许连巫蛊这件事本身也是有水分的,灵王心中也明白这件事原是四十六室做得不地道,筱原家不过是政治牺牲品而已。只四十六室毕竟是他设在瀞灵庭的代理,已做了处罚,再更改也不可能,对于被牵累的诗织就有些同情,且筱原诗织本人名声不错,当年尚在闺阁的时候也是进宫谒见过的,行止有度,高雅大方,很是看得过眼。白哉一贯冷情,看样子对这个夫人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他也很乐意给自己宠爱信任的臣下一些面子。
况且白哉讲话也颇有一番技巧,并不提及诗织被陷害和怀疑的事,也不说破自己此番是变相向瀞灵庭承诺朽木家的永久忠诚以及保证诗织永不背叛,只说两人愿为秦晋之好,只女方家族曾被牵连获罪,虽本人颇有能为,终究担心传统所限,恐难如愿,故恳请灵王稍作表示,以全自己一份心意。灵王听了这样的话,哪还有不允的?当即便答应了白哉所请,传出口谕为两人赐婚。
原本,两人是离缘后重娶,按着规矩,仪式是不用太盛大的,但是这桩姻缘又算得上是王室赐婚,意义非常,连带着婚仪也重要了起来,加之白哉很明白自己的态度很大程度上能够左右他人对待诗织的方式,故而这次的礼仪比之四十多年前那场大婚,也是不差什么的。
长老们气得发昏。
早就想到了以朽木白哉的强硬与固执,他们阻挠未必有效,但却没想到白哉动作竟这样快,竟能立时去灵王面前讨下口谕!如此一来,别说筱原诗织本身就挂着从三位的品级,便是个无职无权的平民,经王族赐婚,她的身份也与一般人不同,不是他们想动就动得了的,就算想暗地里做些手脚也不可能——大婚上若是出了纰漏,保不准吃罪的是谁呢!
梶浦宗秀坐在席上,目光跟随着堂中一身无瑕的白无垢,合着喜娘的指令行礼的乌发女子,年轻的俊颜终于是难掩落寞。
时至今日,他也没能完全清楚,在诗织被怀疑、关押、受伤的日子里,朽木白哉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只看见两人在人前不算亲密但也称不上冷淡的模样,看见诗织在战场上重伤遭罪,被迫请辞,看见……他风风光光迎娶她。
而从始至终,她并没有任何抗拒的表现。
即使前一次的婚姻让她遍体鳞伤,即使他心中可能永远无法放下那位绯真夫人。
但此刻,她依然美丽的笑着,与他行礼成婚。
梶浦知道,能让诗织如此心甘情愿,朽木白哉必然不是什么都没做的,在他看不见、不知道的时候,他一定也是为着诗织做尽了努力,想方设法保护她、帮助她,但是,即使什么也不说,诗织却也能明白他的心意,这样的默契才是真正让梶浦感到羡慕甚至有些嫉妒的。
在诗织心中,从始至终都为朽木白哉留有一个位置,便是在她心神俱伤黯然转身的时候,也没有完全掩上心门,所等待的,不过是白哉对她那份感情的领悟,所以,她面对他的接近是无可奈何而不是断然拒绝,她情愿冒着同罪的危险助他完成对响河的斩杀,在等待审判的日子中,她如此安静,只是因为她从心底里相信着白哉。
这两个人,就像纸鸢与牵着的线一般,彼此离得再远,羁绊也不曾真正分开。
而自己,又拿什么去比、去争呢?
又或许,与自己能做到哪种地步根本毫无关系,一开始没有认定,便是再怎样,恐怕也难以改变吧?他低下头,嘴角苦涩的笑容一闪而逝。
无论如何,他都希望她能幸福。
仅此而已。
白日热闹的府邸在夜幕中渐渐地清静了下来,牛车车轮缓慢滚动的声响在逐渐远离,正门前厅中,寒暄道别的声音也越来越少了。
诗织坐在房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礼服的袖口,目光落在房间一侧换下的白无垢上。
纸质拉门上贴着象征吉祥的像,案几上,并排供奉着两只上好白玉所制的玉串,一对做工精美、缠绕着金色浮雕的等高合欢烛欢乐地燃烧着,明亮的火焰在纸门上映出摇曳的影。
熟悉的场景令诗织有了片刻的恍惚。
仿佛四十多年的时光在眼帘缓慢地眨动之间,变得模糊起来一般。
门外隐约传来喜娘与女侍低声问安的声音,几乎是同时,门扉拉开,现出白哉长身玉立的身影,诗织投过去的视线与他的目光相撞,不过一错眼的工夫,却让诗织浅笑了一下。
月岂昔时月,春非昔日春。眼下又如何能与四十年前相提并论呢?那时,她心里更多的是忐忑与不安,既有着初为人妇的紧张与羞涩,又有着对素未谋面的夫君的陌生与敬畏,而最终剩下的却只有尴尬与难堪。
对比如今,只是看见那个人站在那里,便觉得安心,又岂是区区一个“缘分”所能解释?
不独诗织,便是白哉心里,也是有着诸多感慨的。
他不是头一回大婚,然而像今日这样满怀期待、喜悦和急切的心情,他却是第一次。拉开门的瞬间,看见诗织一身红色大振袖礼服端坐房中,含笑望着他的模样时,一贯冷峻的容颜也不禁浮上几丝温暖的笑意。
伴随着他几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的雀跃心情,竟是叫他觉得眼前的景象都明亮了不少。
也许是从不曾见一贯沉稳冷静的家主这般模样,门口的喜娘和女侍都觉得有些好笑,一个个低着头,虽碍于规矩不敢出声,却分明都是一脸忍笑的表情,白哉背对着她们倒是不曾瞧见,却都落在面对着大门的诗织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