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淑贵妃殁了的消息传到晋国时,她的棺木已经葬入琴州妃陵,晋国使臣自然早就在主动向天定帝表示哀悼,但真正传来,已是这会儿了。
琴儿得知消息,轻轻一叹,与蒙格道:“她与我的母后斗了一辈子,不,该是说她和她自己斗了一辈子,她这一辈子,是错付了。”
蒙格道:“伊人已逝,我们就不必再在她身后念叨,让她安安静静地去吧。”
琴儿答应着,此时蓉佑送下午的点心来,是前几日公主惦记想吃的醪糟,这在大齐不是稀罕的东西,可晋国却没什么人吃,明明这里的天气最适合发酵醪糟。
她精心做了,湃在深井水里,这会儿冰冰凉凉的,吃来最惬意。
可是才端到琴儿面前,她却懒懒地说:“蓉佑你别生气,我突然就不想吃了,这几日总是这样,忽然想吃什么东西,转身又不惦记了。你再听我说什么,不要费神去准备,只怕白辛苦。”
蒙格道:“怕是这些日子,你累了,请太医看看才是。”
琴儿笑道:“我一找太医,他们就要修书送回大齐,敢情母后父皇就见天惦记我的身体。”
蓉佑却是心头一颤,不敢多说什么,既然皇帝让找太医来,她就赶紧去把人找来了。
这些日子,太医虽也常常来,惦记的都是琴儿的手。伤口早已愈合,但手指的确不如从前灵活,提笔写字是不能了,俄琴儿并没有因此自暴自弃,早在等待伤口愈合的日子里,她就练会了用左手写字。
虽然人人都心疼她,可琴儿自己却觉得,既然左手可以代替右手,那又何必伤心,若是不得不用两只手来做的事,她还有丈夫还有蓉佑。
两位太医轮流为琴儿把脉后,互相商议了几句,便是满面喜色,恭贺年轻的皇帝与皇后,皇后有喜了。
蓉佑心花怒放,竟是叫她猜中了,可不及恭喜,但见小公主脸红得厉害,知道公主害羞,忙拉着太医让他们退下去,殿内只剩下帝后。
蒙格不知所措地在琴儿身上轻轻抚摸,他们都还很年轻,可再过一年,就要为人父母了。
“都怪你,不在乎我的手疼,还要人家……”琴儿轻声呢喃,“一点都不体谅人。”
蒙格大呼冤枉:“怎么是我呢,明明是……”
琴儿秋水盈盈的眼眸含娇含嗔地瞪着他:“你再说呀。”
蒙格忙道:“是、是我不好。”
琴儿伏进他怀里:“蒙格,我好害怕,虽然我侍奉过母亲产育我最小的弟弟,如何生儿育女我懂,可在这里,我连一个长辈都没有,只有你。”
蒙格道:“实在路途遥远,两边走动都不容易。”
琴儿却霸气地说:“我要说的可不是让谁来照顾我,我是与你说,我抛弃一切跟你来这里,不是我要过什么做皇后的瘾,也不是我要替天行道来拯救这个国家,因为我爱你,才连带出这么多的事。”
“我当然知道。”
“所以啊,这辈子你若是要有别的女人,有本事不要叫我知道,若不然,我管她是什么来历,格杀勿论。”琴儿说,“你若嫌我悍妒,与我大齐的兵马说道理去。”
蒙格哭笑不得,严肃神情道:“我不许你这样冤枉我,再不许说这样的话,再说我可不客气了。”
“你凶什么?”琴儿眼圈儿一红,“你还凶不凶了?”
蒙格无奈极了,又爱又怜,只能哄着:“不敢凶,从今往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心疼地抱着琴儿,“你要受苦了。”
这天大的好消息,因皇后月份尚浅,照着大齐的规矩,晋国之内先不表露,但必然要先修书告知父皇母后。琴儿用左手写的书信,字迹和从前颇有些不同,但母后已回函告诉她,比从前更有了力度。
这会儿写信告诉母后,自己即将成为母亲,写到动情处,不禁泪洒信纸。千里迢迢送到大齐,珉儿看见信上糊开的字迹,也是潸然泪下。
清雅担心地问:“娘娘,怎么了?”她读着皇后眼底的心思,惊喜万分地猜测,“娘娘,可是咱们小公主有了?”
珉儿喜极而泣:“清雅你看,我又没出息了,好好地哭什么。”
恰好沈云进宫请安,珉儿便吩咐他:“元元在别院太夫人跟前,你去告诉她们好消息,但眼下还不宜张扬,你管住那丫头,别叫她高兴地到处说。”
沈云大喜,健步如飞地往后院来,昨夜一场冬雪,元元正挽着袖子,和小丫鬟一起堆雪人,用烧黑的木炭,弄出眼睛鼻子,不小心手往自己脸上一抹,小猫似的笨拙,逗得众人大笑。
白夫人心疼极了,将外孙女揽在怀里,命侍女打来热水小心替她擦去,只见下人带着沈云走来,元元立刻嚷嚷:“你看,我堆的雪人大不大。”
沈云向二位长辈请安,秋老夫人笑道:“是来找元元的?”
“孙儿奉命来向老夫人和夫人报喜。”沈云说。
“哪里来的喜事?”元元洗了脸,跑来问,“什么喜事?”
毕竟淑贵妃才殁了,京中虽不发丧,可到底是大事,纵然有热闹的日子,纵然入了腊月就要准备过年,大家都默默地将一切做得低调。
虽然有老夫人和白夫人在,沈云并不见外,故意逗着元元:“你猜猜?”
元元踹他一脚:“卖什么关子。”
可不知是不是姐妹连心,心里头一颤,紧张地看着沈云:“是琴儿来信了吗?”
沈云含笑:“刚刚送到涵元殿,我去见伯母时,伯母刚刚看完信。”
这一下,人人都能猜到了,白夫人忙问:“可是琴儿有喜了?”
沈云向二位恭贺,又转达了皇后不希望这件事张扬的事,转身,却见元元含着泪,他上前道:“傻子,哭什么?”
元元哽咽:“早知道,我就不该走的,她一个人在那里,心里头该多害怕。”
沈云道:“有蒙格呢,还有蓉佑有太医,还有妙光不是吗?她有新的朋友,新的亲人,他们都会好好照顾琴儿。”
元元看向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沈云一下就猜出她的心思,轻轻拍了额头说:“不要看我,我不会再带你去了,至少眼下绝不可能。”他轻咳了一声,轻声道,“蒙格马上要和梁国起干戈,路不好走了。”
第507章 没名没分地等着你
白夫人见俩孩子嘀嘀咕咕,便道:“你们好好玩儿,身上的雪要拍干净,不然进屋子化了弄湿衣裳可就要着凉了,我和你太祖母进去歇着了。”
如此,侍女们簇拥二位往暖阁里去,沈云和元元留在这儿,一时说话方便了,元元便问:“好好的,怎么又要打仗了?梁国和晋国上一回不是已经讲和了吗?他们打起来,父皇是不是又会干预?”
沈云道:“这里头文章大了,伯父想做什么,从来也没人能猜透。”
元元着急地说:“上一回,父皇是帮着梁国去打晋国,那这一次呢?对了,咱们是不是还有驻军在梁国境内,难道……”
“你别担心,伯父怎么会做没把握的事,另外不至于蒙格才做皇帝,就和自己的女婿过不去吧。”沈云道,“这似乎,就是蒙格和伯父的约定,你不要瞎担心。”
“我怎么就瞎担心了,回头你又要去打仗,你说这些年你可闲过,东南西北就没有你没去过的地方了,你不累,我也心疼啊。”元元急匆匆说这番话,可说完,脸儿就红了,皑皑白雪里,红扑扑的脸蛋,煞是好看。
“心疼我呀?”沈云笑着,“真的?”
“你的病才好。”元元轻声道,“还是为了我才病的。”
“往后我再也不会生病,我保证。”沈云挽着她的手,“不要为我担心,至于打仗,这或许将是之后几十年里的最后一次,只不过这一次,怕是要大打仗。我不能带着你去前线,你在家等我。”
“真的要去吗?”
“还早呢。”
“那琴儿几时才能来为我们主婚,我没名没分地等着你,算什么呢。”元元微微撅着嘴,妹妹都要做母亲了,做姐姐的,终于迫不及待地,想嫁给她心爱的人。
沈云心花怒放,但又说:“咱们俩的事,不是咱们俩能做主的,要伯父和伯母点头,等我爹娘与皇祖母都有了商议才好,你的婚礼,伯父必然要隆而重之,但你看,淑贵妃才刚殁了。今年明年,怕都是……”
“我知道,你就是不想娶我了。”元元转身,踩着吱吱嘎嘎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她堆的雪人前,“你走吧,我今儿在太祖母这里,不回去了。”
说完这话,她回眸看了眼沈云,又深一脚浅一脚,走上台阶,往太祖母和外祖母的暖阁去,裙底鞋子上的雪没有抖落干净,一路走,一路留下化开的水迹。很快就听见白夫人的嗔怪:“我的小祖宗,真是不听话,赶紧把鞋袜脱了。”
沈云站在雪地里,愣了好一会儿,只待侍女来问他:“大公子,您不进去坐会儿吗?”
“我先走了,替我向老夫人和白夫人禀告一声。”他这般说,之后又补了一句,“还有公主。”
屋子里,元元任凭侍女和外祖母摆弄,换了鞋袜,把脚放在汤婆子上捂着,时不时朝外头瞥一眼,想看看沈云是不是还在。却见小丫鬟来说:“夫人,大公子回去了,命奴婢来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