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功夫,项琴就该回皇宫了,明日是忽格纳出殡的日子,作为被刺杀的皇帝,无人再去追究他的功过,蒙格为了自己的立场,自然要风光大葬皇兄。河皇后作为未亡人,且皇家今日颁布了维护女子权利和尊严的旨意,就更不能亏待她。
琴儿对姐姐说:“姐姐你安心在这里住着,我有空了就会来看你,蒙格说你不宜出现在宫里,只能委屈你了。”
元元不以为然:“你忙去吧。”
她们离去后,项元安心打了个瞌睡,醒来时见沈云就坐在边上,经过昨晚一折腾,彼此眼里的人儿都不再是过去的模样,元元娇然一笑:“你怎么不叫醒我?”
沈云更是爱不释手,且笑:“不舍得。”
“你见着蒙格和琴儿了吗?”元元爬起来,和沈云面对面坐着,不知不觉地手就牵在了一起。
沈云颔首:“刚刚商议完一些事,也见了琴儿,见完了她,她就去处理河皇后的事。”
元元想了想,说:“不知是我多想,还是妹妹真的不一样,琴儿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从公主到王妃,再到一国之母,她昨天站在废墟前等待奇迹时,一定想了很多很多。”
沈云道:“成为帝王与皇后,才只是一切刚刚开始,有伯父和大齐这么强大的后盾支持,他们要达到这一步,根本不难。难的,是将来的路,他们肩上的担子一夜之间变得沉重了,不变可不行。”
“我想好了,将来不能没事儿就跑来,琴儿哪有闲工夫陪我呀,我来了她还要一路操心惦记我。”元元微微含泪,“来过一次,我就满足了。”
沈云心疼地说:“你一懂事,我就心疼。”
元元撅着嘴:“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敢情我就该傻呀?”
沈云摇头,搂过她:“不是你傻,是不愿你看见世间辛苦。”
元元笑:“那可不行,我要跟着你走南闯北的,你说好了,要带我去更多更多的地方。”
深宫里,琴儿带着宫人来到中宫,但如今,河皇后仅仅是先帝未亡人,琴儿才是新的中宫皇后。但琴儿并不屑让河氏搬出这座宫殿,在她心里,并非中宫里住着皇后,而是国母所在之处,即是中宫。
明日出殡要穿戴的丧服,宫人们从昨天忽格纳被刺杀那一刻,就开始赶制,后来大殿爆炸也没影响他们的进度,到此刻,已然是完成了。
“明日先帝出殡,还望皇嫂节哀,一切以礼仪为重。”项琴道。
河氏缓缓抬起双眼,凄凉而笑:“我想知道,丧礼之后,你会如何处置我。”
琴儿道:“您是先帝遗孀,自然要供养您终老,难道您另有别的想法,您只管对我和皇上说。”
河皇后恍然一怔,呆呆地看着琴儿:“你、你的晋国话怎么说得这么好?你原来一直都会吗?”
琴儿笑:“昨夜忽然开窍,您就这么想吧。”
河皇后冷笑起来,又看见了项琴身边的妙光,她痴痴地打量着这个孩子,看得妙光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日夜里,项琴照顾身上有伤的蒙格睡下后,自己才迟迟去洗漱,沐浴时她呆呆地坐在热水里想心事,捧着花瓣进来的妙光看见了,问道:“娘娘,您想什么呢?若是觉得晕了,赶紧起来才好。”
琴儿道:“我是在想,要不要把河氏交给黎妃。我答应过黎妃,把河氏交给她处置,我并不想爽约,可当初我和蒙格虽没有动手,却是默认了河氏残害黎妃腹中的孩子,现下把她交出去,她若对黎妃讲明,我倒是不怕黎妃能生出什么事端,而是何必在别人的人生里,再加一重打击,黎妃若不知道,至少后半辈子能活得平静些。”
妙光叹道:“娘娘,河氏是我的仇人,我是不会可怜她的。”
琴儿笑:“说得好。”
第二天,忽格纳被风光大葬,棺木被抬出灵殿,蒙格项琴与河氏紧随其后,蒙格刚要跨出殿门,忽然听得一声尖叫,他猛地转身,以为是琴儿受攻击,却见河氏勾着妙光的脖子,把她拖到了一旁,拔下簪子抵在她的脖子上。
谁也不明白河皇后这是图什么,她若要挟持什么人,刚刚明明也可以挟制住项琴,可她偏偏拖走了皇后身边的侍女。
琴儿大惊,冲上前问:“皇嫂,您要做什么?”
蒙格亦退回来,护在琴儿身前,怕她受伤,一面质问河氏:“皇嫂,您要做什么?”
河皇后心灰意冷:“我知道,我不会有好下场,你们不必假惺惺,我要给皇上殉葬,就算死了,我也是晋国唯一的皇后。这是我的儿媳妇,是我亲手为皇儿挑选的妻子,她早该给我的儿子殉葬,现在我们婆媳俩一起走了,到底地下也有个伴儿。”
“你放开她!”项琴大怒,不顾蒙格阻拦,冲上前道,“我会善待你,皇上会善待你,整个晋国都会善待你,没有人要你殉葬。被先皇折磨的你,期待的不正是这一天吗?为什么要殉葬,为什么要求死?”
河氏目光已死,痴痴地说:“不一样的,这是你们的要的,不是我的。不必说了,我要给我的家族最后留下美名,我要为皇上殉葬。”
她低头看向妙光,阴冷地笑着:“孩子,跟我走吧,你的夫君在等你,你知道吗,你本来才应该成为新的皇后,不是她,也不是别人,她那天穿的凤袍,本该是你的。”
妙光拼命挣扎,那尖锐的簪子刺到皮肤,可这点痛不足以和死亡相比,她不想死,更不想死在河氏的手里。
眼看着河氏提起簪子,要用力刺入妙光的咽喉,琴儿扑了上来,伸手挡在了妙光的脖子上,那簪子深深扎入了琴儿的手背。
蒙格大骇,冲上前拉开了琴儿,侍卫们则控制住了河氏,也救下了妙光。
“琴儿,你的手!”眼看着一支发簪插在琴儿的手背,蒙格心碎,厉声呼道,“太医呢,太医在哪里。”
剧痛钻入心,琴儿疼得浑身打颤,可另一只手抓着蒙格的胳膊,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杀了她,立刻杀了她。”
这一日,先帝忽格纳出殡,皇后河氏当场殉情,感念河皇后对先帝情深意重,蒙格赐予河氏家族哀荣,册封河氏为孝烈皇后。
至于河皇后要拉着一个宫女一起死的事,朝廷和皇室并没有给个说法,零零散散传入民间,真假难辨,也只当是谣言了。
琴儿的手伤得不轻,被簪子戳断了手筋,且伤在右手,康复后能否继续执笔写字,谁也不知道。元元心疼得不肯离开回大齐,反是琴儿劝说姐姐,为了蒙格的皇位能稳固,必须尽快把沈云的势力抽走。
而她不能送姐姐,只有委托妙光,姐姐离开大齐的这一天,她带着受伤的手,秘密来见黎妃,黎妃现下一切安好,据说忽格纳死的那天,她仰天长笑。
“我以为娘娘不会再来见我。”黎妃对琴儿笑道,“没想到娘娘如此信守承诺。”
“不能把河氏带来,我也该来跟你说一声才对。”琴儿道。
第501章 不再是妹妹了
黎妃冷然道:“真是便宜她了,哪怕让她看看我还活着,吓得她半死,也算是出了口气。现在就这么白白让她死了,我这口恶气,往哪儿发泄才好。”
琴儿问:“把她送来,你要虐待她毒打她吗?”
黎妃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我要她生不如死,每一天都生不如死。”
“于是每一天都会提醒你曾经的痛苦和屈辱,这样有意思吗?”琴儿微微笑,气势不凡。
虽然黎妃也年轻,到底还是长琴儿几岁,可气质完全不如人,晋国的女子,在琴儿眼里,尚没有比得过妙光的。
琴儿继续道:“她若还活着,我一定会送来给你,是打骂虐待,还是杀了她,实实在在在眼前,或许你真的痛快,但现在不是。她已经死了,我倒觉得,你若对一个死人耿耿于怀,就只是在和自己过不去,她死了,她可解脱了,你接下去的人生,难道要活得不如一个死人?”
黎妃含泪:“皇后娘娘您如今富有天下,当然是说什么都轻巧,我就不语您争辩了。”
琴儿道:“或许是我自以为是,说的太过了。不过,我希望你接下来的日子,能过得好过得幸福,你从今往后是自由的,随你想去哪里,随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我会给你足够的金钱,足够你过完余生。”
然而黎妃,是个聪明人,她摇头道:“娘娘,在都城的角落给我一座宅子就好,再给我四五个丫头婆子伺候,顺便监视我。往后我若老老实实地过自己的日子,那就这么一辈子吧,若是不安分的,您也好随时抓我随时杀我,不是吗?”
琴儿目光坚定,含笑道:“你是明白人。”
黎妃长长叹了口气,像是在努力放下过去,笑道:“娘娘给我一处宅子,最好是沿街的,我想开间铺子,专卖女人家的东西。我听见皇上的一道道旨意下来,我相信过个两三年,满大街都会是自由自在逛的女人,晋国的女子,也能活出个样子来了。”
琴儿道:“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之后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这一别,怕是此生都不会再见,黎妃送项琴到门前,临别时问道:“将来皇上的后宫,娘娘会如何面对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