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总觉得会发生什么,蒙格说皇宫里除了聚赌,很少会举行男宾女宾同席的宴会,今夜如此反常,且要小心。
然而晚宴开席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就在人们以为今晚将平平淡淡地度过时,席中有人聊起了蒙格这一次去剿匪的经历,说蒙格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将灾民劝退,王妃项琴在家中闭关礼佛,为他祈祷,也是一份功劳。
琴儿听蒙格转达后,谦辞几句,并不想把话接下去,却总有好事之人窜出来,说七王妃因闭关,之前那件事还没能好好解决,黎妃突然小产而中断的赌局,是不是该继续下去。
忽格纳冷笑道:“今日是为七弟的庆功宴,你们谈什么赌局,那日的赌局就到那日结束,朕不记得了,最后是谁输了来着?”
殿上众人哈哈大笑,目光齐齐转向二王爷,他的妻子羞愧地低下了头,那莽夫也是脸色涨得难看,憋了半天磕磕巴巴地说:“是、是臣输给了七弟妹。”
“我记得,王爷与七王妃赌的是命。”座下有人故意挑唆,“王爷如今,就是七王妃的奴隶了?”
殿内又是一阵哄笑声,人人都等着看好戏,河皇后坐在一侧,暗暗给手下的人使了眼色。
蒙格在桌下轻轻握了琴儿的手,安抚道:“不必理会。”
琴儿微微颔首,他们这一通晋国话,她本该是“听不懂”的,她早已习惯了在这种场合面不改色从容应对,能顺畅地在听得懂和听不懂之间切换,他们乐他们的,自己听着就好。
可是听着听着,话题就不对了,二王爷竟然被撺掇着,来向项琴敬酒,忽格纳大笑:“也好也好,到底是一家人,什么赌命不赌命的,你给弟妹敬一杯酒,这条命你便自己拿回去,只是日后弟妹若要找你做什么事,你不能不答应,毕竟你还是她的人。”
既然皇帝都点头了,忽格纳站起来,有宫女端来一杯酒,他大步走上前拿下酒杯,径直到了项琴的面前,神情扭曲地说:“弟妹,喝了这杯酒,那日的赌约,可否一笔勾销。”
项琴缓缓起身,正打算接过酒杯,她并不需要这么一个奴隶,也不想和晋国皇室结仇,可手还没抬起来,余光瞥见了河皇后,她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虽然面善是温和的笑容,可手指上突兀狰狞的关节,都是她的情绪。
“愿赌服输。”项琴接过二王爷的酒,却当众洒在了地上,她清冷一笑,“我不会要二皇兄的命,二皇兄且放心,但那日的赌约不可一笔勾销,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人,用晋国的规矩来说,就是我的奴隶。”
“贱人!”这一切,和说好的不一样,河皇后明明告诉他,项琴一定会喝下这杯酒,然后满足他的心愿。可是她竟然不接受,更当众把酒洒在地上,受尽屈辱的男人勃然大怒,扬起手猛地一巴掌扇过来,掌风呼啸着扑向琴儿的脸,可粗大的手掌生生停在了她的脸颊旁,琴儿的身体被用力一拽,蒙格挡在了她的身前。
“二哥,你要做什么?”蒙格目光如炬,单手握着他哥哥的手臂,两边已然暗暗较着劲,他二哥的力气也并不小。
二王爷青筋凸起,大声呵斥着:“贱婢生的畜生,松开你的脏手。”
蒙格冷冷一笑:“想我松开?还是你断一臂来得容易些。”
二王爷挣扎了几下,两人几乎就要动起手来,蒙格已经是随时要拧断他胳膊的怒气,但听忽格纳在上首冷声道:“你们闹什么,都是自家兄弟,快坐下,别吓着弟妹了。”
项琴站在丈夫身后,方才那掌风却是叫她心底一颤,这一巴掌下来,她必然会被打在地上,怕是脑袋都要震晕了,这莽夫实在太容易激怒,而他脸上的神情变化,仿佛本期待着什么,可事与愿违了。
二王爷大声道:“皇上,不要把臣与这卑贱的畜生相提并论,他不过是异国女人生的杂种。”转而对蒙格咆哮,“畜生,放开我。”
“我要他一条胳膊。”站在身后的琴儿,突然开口了,她说罢斜眼看向忽格纳,“皇上,二皇兄的命是我的,我现在要他一条胳膊,不算过分吧?”
座中的女眷大多听不懂汉语,纷纷询问身旁的人,听得项琴竟然要活人一条胳膊,纷纷吓得花容失色。
忽格纳怔住了,弟弟自己把命输给了项琴,本不是他能阻拦的事,他虽然盼着弟弟落魄遭难,可少一人威胁他的皇位,但此时此刻,项琴这么做,显然也是不给他颜面。
若不答应,项琴占理与他争辩,可让他威严扫地;若答应,岂不是当众枉顾弟弟的性命,这毕竟是他同母同胞的兄弟。
皇帝刚要开口,却见项琴离席,长裙曳地,气势威武地走出大殿,众人都以为她是要离宫,不想外头一阵动静传来,只见项琴手里拖着门前侍卫的佩刀,几个人跟在她身后不知所措,佩刀刀尖在地砖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二王爷怒吼,偏偏被蒙格擒住,根本动弹不得,“皇上,皇上……”
“在场各位,那日都在殿中目睹了那场赌局,愿赌服输是我跟你们学的话,若是听不明白我说什么,我请我家王爷再转述一遍。”琴儿傲然问众人,“可有人有异议?”
蒙格转述了一遍,话音才落,不等任何人反应,就一脚踢开那莽夫,顺势从琴儿手里拿过佩刀,刀起刀落,一道寒光掠过,便是血溅当场。
二王爷猝不及防挨了一刀,剧痛嚎叫,右臂被切了一半,半拉还连着筋骨,鲜血如注。
女人们尖叫捂脸,殿中一片慌乱,蒙格丢下了手中佩刀,朝皇帝单膝跪下道:“御前动刀,臣弟罪该万死,请皇兄恕罪。臣弟曾向天定帝起誓,决不让公主受半点委屈,方才二哥的行为,已触犯底线。臣愧对天定帝,亦愧对皇兄,待臣赶赴大齐向岳丈请罪后,再请皇兄发落。”
忽格纳脸色铁青,看着血泊里的弟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其实他根本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河皇后坐在一旁,瑟瑟发抖,今晚的事不该是这样的,她计划的该是项琴喝下那杯酒,喝下那杯酒里的媚-药,然后……
河氏脑中一片混乱,想要算计项琴实在太难,她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赌局上算到了一次,她以为这一次也会成功。在她看来,项琴并不在乎要不要什么奴隶不是吗,她根本不会无端端羞辱别人,可现实怎么和想象的完全相反?
忽然间,她发现项琴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她生生被逼着避开了目光,皇帝起身,怒道:“扫兴至极,散了吧,散了吧。”
血泊里的人还抽搐着,河皇后根本不敢多看一眼,匆匆跟上皇帝,迅速离开了这里。
虽然人人都等着看好戏,可也没到会变得这么惨烈,没有人敢来向蒙格和琴儿搭讪,夫妻俩丢下半死不活的人走出大殿,蒙格捏着妻子的手,问她:“没事吧?”
方才电光火石间,他阻止了自己挨打,琴儿展颜笑起来,她有夫君在身旁,什么都不怕。
第492章 当然要生在晋国的土地上
庆功宴成了杀戮宴,血染大殿的场景,令忽格纳触目惊心,他这一辈子杀人无数,满手血腥,竟然还会被一个不足十几岁的小女子震住。
项琴拖着大刀走上大殿的情形,宛若传说中项晔逼宫斩杀赵国幼主的情形,甚至恍惚以为看见了项晔朝他走来。蒙格挥刀斩断二弟臂膀的那一瞬,忽格纳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将来。
他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在皇后身上,揪着河氏的衣襟,恼怒地问:“你不是说妙光会杀他吗,你说的事有哪一件做到了,我只看见他们夫妻俩越来越嚣张,你看那个小贱人,他都敢拖着大刀上殿,下一次,可就要把刀架在朕的脖子上了。”
河氏心里很明白,皇帝想杀项琴的心,早已按捺不住,可他凶暴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懦弱的心,他不敢动天定帝的女儿,他只能等着别人来动,出了事,把那一杆子人送去祭刀。
她今晚想让二王爷动项琴,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她不愿项琴和黎妃联手对付自己,蒙格虽然有意靠拢她,可蒙格最终还是会听项琴的,实在不可靠。今晚若照她的计划,二王爷动了项琴,项琴不敢启齿,老二也好项琴也好,就都有把柄在她手里,女人家清白最重要,她不信项琴敢说出口。
结果都没给她机会验证,她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愤怒的忽格纳把皇后摔在地上,大声斥骂:“朕要废了你,都是因为你这个丧门星,这几年来,就没一件高兴的事。朕不禁要怀疑,黎妃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你害死的。你给我等着,绝不会让你好活。”
皇帝愤怒地拂袖而去,走在深夜的禁宫里,热血冲头竟不知该去哪里好,内侍小心翼翼地问:“皇上,黎妃娘娘素来足智多谋,您看……”
忽格纳怔了怔,便道:“那就去坐坐。”走了一半,才想起来问,“老二死了吗?”
内侍忙道:“尚未有消息,但是听说七王妃派了大齐的太医去二王府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