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嗔道:“姑姑不该说这些话,叫哥哥听去,才是该生我的气了。”
太后安心地点了点头,唤来林嬷嬷,道:“传话去清明阁,我要为哲儿选妻,请皇上命文武大臣们将各自家中适龄无婚配的女孩子都送进宫来,照着皇家选妃的规格办。”
“姑姑……”
太后却不在乎:“你放心,我自有道理。”
消息很快就散开了,珉儿才回到上阳殿,这话就跟着传了过来,比起之前在长寿宫里私下挑选,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且沈哲所受的待遇,与亲王皇子无差别。
虽然他只是皇帝的表弟,只是将军的身份,但不论是太后的意思还是皇帝的默许,这都是在向世人表明,他在朝廷在皇室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沈家必然将是大齐最鼎盛的家族。
珉儿意识到,这里头不仅仅牵扯着她与沈哲的一面之缘,还有很多朝廷里的利害轻重,才明白自己根本没那么重要,太过自以为是了。如此,倒是乐得轻松自在,不必把包袱往自己身上背。
而她才进门,上阳殿的宫女们就献宝似的,邀请娘娘到水榭去。
珉儿不明所以地被她们拥簇来,便见水榭每日都被擦得光亮洁净的木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那毯子倒也不是照着水榭大小的尺寸来织的,但被精心裁剪过,拼接之处要仔细看才看的出来。
小宫女们笑嘻嘻地说着:“娘娘,奴婢们都没敢上去试试呢,且要等您试一试。”
珉儿笑问:“谁送来的?”
众人反而愣了愣,有人笑道:“娘娘,除了皇上,还能有谁呀?”
珉儿才想起来,今日在凉亭分别时,他叮嘱清雅为自己铺一层毯子,没想到一转身他就着急派人办妥了,这个皇帝果然做什么事都很率性着急。
但珉儿立时否定了心里的想法,皇帝是好心,她不接受也罢了,怎么好说人家的不是。自然,眼下不接受也要接受,毯子不都铺上了吗?
清雅跟来时,瞧见这毯子,惊讶地说:“皇上真是舍得了,这还是三年前皇上登基时,波斯国千里迢迢送来的贺礼。说是他们的工匠花十年才能织一块毯子,皇上原是要给太后的,太后说她用不了这么精贵的东西,就一直收着没动过呢。这就剪开了,剩下的那些呢,拿来做几个垫子也好呀。”
见清雅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绒毯,珉儿本要穿着鞋子走上去,不自觉地就把绣鞋脱了,隔着布袜踩在绒毯上,轻盈柔软,好似在云朵上一般,更重要的是,脚底下传来热乎乎的暖意,好是惬意。
清雅见皇后面带微笑,便道:“皇上真是有心了,奴婢在清明阁伺候了两年,也没见皇上对谁这样用过心。”
珉儿看了她一眼,又默默地走回来,倒也不是多心或小心眼,只是爱惜东西,道:“往后还能不能在这里用膳,能不能写字,若是汤水洒了,墨汁洒了,岂不是暴殄天物糟蹋了。”
而皇帝似乎料到珉儿会有这一忧虑,已交代宫人传他的话,边上的宫女口齿伶俐地把周公公送来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说是要珉儿照着原样在水榭做喜欢的事,不必担心弄脏或损了这金贵的绒毯,切莫剖腹藏珠,扫了兴致。
珉儿听罢,淡淡地说:“还是要小心,好的东西,要爱惜才行。”
此刻得了表弟要成亲的消息,项晔正放下手里的事赶来长寿宫与母亲和弟弟商议,与沈哲一道离开长寿宫时,才听周怀来复命,说娘娘已经看到那块毯子,十分喜欢。
“她很喜欢?”项晔欣然问,“有没有传朕的话,叫她不必过分爱惜,颠倒了轻重?”
周怀一一应答,皇帝心情极好,转身才意识到弟弟就在身后,他伸手拍了拍沈哲的肩膀:“成了家后,要好好待人家。”
沈哲笑而不语,虽然两个月前的兄长没资格说这些话,但现在他的确在好好对待珉儿,这样便足够了,哥哥是重情重义的人,他一旦认真看待这份感情,谁也无法动摇。
至于他自己,除了珉儿,娶谁都一样,安安生生把日子过好,让哥哥和姑母都放心,让珉儿也放心,也同样足够了。
宫里热热闹闹地传说着沈哲要娶妻的事,他的地位妃嫔们心里都很清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是太后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的人物,比起进宫做妃嫔,京城里的贵府千金们,更希望能嫁入沈家做正室,妃嫔们家中的女眷们,也早早派人来联络过。
只是这宫里能在皇帝跟前说上话的寥寥无几,而淑妃这会子,就把家里的书信翻出来看了又看,早在两个月前,家人就曾提过,希望她能把一家子人接入京城来。
可是为了避嫌,入京后淑妃一直都没向太后和皇帝提过这件事,她们江家的人还在纪州,毕竟不是敬安皇后的本家,不可能被皇帝连带着一同优待,而淑妃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也从不在皇帝面前求这样的事。
可是,两个月前皇帝立了皇后,家里的人来信说的事,就大不一样了。
过去哪怕她的沣儿也是庶出子,自己的地位远比王婕妤尊贵,她的次子就是比皇长子来得重要,现在不同了,有了皇后,将来可能就会有嫡子,那么她的儿子……
淑妃将家信紧紧揉在手心里,家人希望她把自己的堂妹接入宫里,和自己共侍一夫,这是淑妃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的事。
但眼下,若是能把堂妹嫁入沈家。
第056章 怎么那么别扭
然而何止淑妃有这样的念头,多少权臣紧盯着沈哲身边的位置,若能将自家女儿嫁入将军府,哪怕曾是赵国的旧臣,哪怕曾与纪州大军对抗过,有了沈哲的庇护,有了太后的庇护,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能高枕无忧。
历来,联姻都是朝廷政治乃至国与国之间,最柔和也最有力的手段。
三年多来,无数人企图跨过长寿宫的大门,求得太后青睐,这一次动了真格的,真的要为她的侄儿选妻,长寿宫第二天就热闹起来。各色各样的礼物被送进来,三宫六院的门路也没少走,整个宫里的气氛怪怪的,看起来很热闹,但到处都是算计到处都是勾心斗角,不相干的人等着看好戏,有所企图的人拼劲了全力。
唯有上阳殿,不知是因为离岸而建才得以清净,还是珉儿尊贵又特殊的身份,宰相府里已经送了个女儿做皇后,还有比这更可靠的吗,自然不会再惦记什么将军夫人的位置,只不过父女之间的关系如何,如人饮水。
足足热闹了几天,因中元节在即,皇帝要在那日祭奠敬安皇后,沈将军选妻的事定在了七月二十,届时被计入名册的官宦家的小姐们,会如同选妃一般入宫接受遴选,而这些事,太后就交给淑妃去打理。
中元节这一天,皇帝则破天荒地,头一次带太后之外的人,同去太庙。
太庙祭祀的礼仪,出发之前珉儿好生跟着礼官学过,也将周怀请来,细问过一些皇帝的喜恶。平日里的事珉儿可以不在乎,但死者为大,这位敬安皇后曾经的存在虽然给现在的她带来不少困扰,可人家终究不在了,真正困扰她的人的,本是皇帝自己。
项晔这次带着珉儿来,不同于在琴州是那么别扭,一则是想正式对若瑶告知他的心事,再则是想让珉儿感受到她如今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可他恰恰忘记了,秋珉儿不愿取代任何女人,也不屑取代任何人,她怎么会因为自己被允许去祭奠丈夫的前妻而感恩戴德,或是兴高采烈,不过是庄重地看待已故之人,怀有最普通的敬畏之心。
皇后淡淡地随他出了一趟门,又淡淡地随他回宫,一路上皇帝不问话她也不说话,即便回答的,也都是中规中矩毫无兴致的答案。
项晔感觉到自己的一番心意被无视了,可又不能气哼哼地挑明一切,毕竟珉儿的一言一行,无可挑剔之处,在太庙随他走过文武百官的面前,也毫不怯场。这个十八岁的姑娘,这个元州乡下来的小丫头片子,当真了不得。
此番太后没有随行,帝后回宫后,自然要来道平安,太后本是乐呵呵的,可见两人貌合神离,皇帝满身不悦的气息,以为他们又发生什么矛盾,待把珉儿支开后询问儿子,才听他道明原委。
项晔甚至道:“您处处都护着她,什么都是儿子的不是,如今儿子费尽心思讨好她,难道也错了。”
太后啧啧不已,嗔怪儿子糊涂:“你们是去祭奠若瑶的,难道要她笑呵呵的,难道这样不尊重,你才高兴?你也不挑别的事来讨她喜欢,娘说句不中听的话,若瑶对你对娘来说,是曾经最宝贵的人,可对其他人来说,她可什么都不是。晔儿,你要不把若瑶完完全全地放下,谁能死心塌地地跟着你,那些妃嫔们倒是上赶着等你去喜欢她们,可你乐意吗?”
项晔眉头紧蹙,他又做错了是吗?
“皇上啊。”太后此刻称呼儿子皇上,便是有要紧事了,语重心长地说,“正是给你弟弟选妻子的要紧时候,咱们把这些事放一边可好,娘心里悬得很,就怕给他选错了人,这件事过去了,娘再帮着你好好哄珉儿高兴,她都是你的皇后了,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