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儿忙道:“您千万别这么说。”
“我问过了,这个叫春雨的宫女,的确是那些日子跟在浩儿身边的。”太后道,“那宫女也是烈性,说是不能拖累皇子,自己请辞离开了安乐宫,之后一直寻法子堕胎,但她没有药,又没胆子从高处往下跳,泼了自己几身凉水,弄出一场病来。眼下正发烧,但太医说孩子尚无大碍。”
珉儿道:“母后,您还记得王婕妤吗?“
太后眉头紧蹙,她当然记得,那个女人用孽障冒充皇子,杀了她的奸夫不止,还虐杀了慧仪母子,如今想来依旧心有余悸,而那叫春雨的宫女,性子也是烈得很。
“可现在那宫女,却是不愿给浩儿把孩子生下来,你说她是不敢,还是因为她知道孩子不是浩儿的?”太后糊涂了,原本就担心孩子是否是自家血脉,现在还要担心这性格强的孩子会不会变成第二个王婕妤。
珉儿便道:“事情有些复杂,但解决起来并不难,生或不生,留或不留,左右是这两个结果。”
太后问:“你怎么看?”
珉儿道是:“若母后把这件事交给儿臣处置,那不论是什么结果,您都不要再插手。不然出主意的人多了,皇上和浩儿都会心烦,只怕皇上也未必那么在乎,不过是要给淑贵妃一个交代。那就让儿臣揽下,这些年淑贵妃不见得会回来,若真有一天回来,您见了她,也只管推在儿臣身上。”
太后犹豫再三,点头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也实在没精力了,这件事你看着办吧,只要皇上不要因此嫌弃儿子,只要父子之间没有矛盾,是否立一个宫女为皇子妃,我是不在乎的。”
珉儿松了口气,至少这件事上,不必再担心长寿宫的态度。
此时王嬷嬷从门前来,禀告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从清明阁派人送话来,命三殿下即刻去清明阁说话。”
太后忧心忡忡:“父子俩可别吵起来,珉儿你也跟着去。”
珉儿笑道:“就是浩儿挨顿打,也是应该的,何况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您先别跟着着急。皇上对几个儿子从来都是面硬心软,您放心。”
王嬷嬷见皇后应允,便径自下去传话,待项浩往清明阁去,珉儿便辞过太后,带着宫人往安乐宫来。病弱的春雨还在这里躺着,发烧的人昏睡不醒,珉儿站在床边细细看了眼,这孩子的鼻子嘴巴生得那么漂亮,睁开眼的模样一定也好看,容貌是没得挑,就是这来头……
“娘娘。”清雅从手下人口中得知了关于这宫女的来历,来对珉儿解释道,“这宫女家里姓夏,是京城人,普普通通人家的女孩儿。前年宫里选宫女,她经过层层筛选才留下的,被分配到了安乐宫做活,二殿下婚后,跟着三殿下去了边上的殿阁里。”
珉儿出了那间屋子,对清雅道:“不论是几年的事还是几个月的事,她也该自重,就算是与浩儿两情相悦,也不能随意胡来,她事先不考虑事后才说‘不敢’,到底是‘不敢’什么?当然最不自重的是浩儿,我也是白教导他一场了。”
“娘娘您别生气。”
“我不生气,只是可惜。这夏春雨不怕她性情烈,就怕她心机深。”珉儿已然离开了安乐宫,无奈地叹息,“那孩子若是非要这个女人做妻子,将来是好是坏,他自己承担吧。眼下我也只是在乎他,才会觉得有些心烦,至于他母亲……”
“淑贵妃绝不会答应。”
“由不得她。”珉儿道,“当年逼她离开皇城,是我的错,可她既然甘心丢下一双儿子,那就永远都别想插手了。”
回到涵元殿时,两个女儿正在宫门前张望,见到母亲忙迎上来,一个说三哥在清明阁,一个说二哥也来了但是父皇不见,再往门里走,便见毛躁不安的项沣站在屋檐底下,像是被妹妹们堵在了这里,年轻人火气冲天,若是叫他去见了弟弟,怕是要动拳头了。
珉儿温柔地笑着:“你生什么气,还不许弟弟赶在你前头?”
项沣恼道:“母后,这会儿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珉儿笑:“来,陪我喝杯茶,你们家的点心太甜,我口渴的很,结果一回来就不消停,连口茶都还没喝。”一面吩咐小女儿,“沏浓浓的普洱,叮嘱他们午膳不要准备甜食。”
项沣一本正经地低下头道:“母后,浩儿让您失望了,他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珉儿朝两个女儿使眼色,元元便带着妹妹退下了,她才道:“浩儿若有担当,母后不会失望,他将来的人生会怎么样,本就是他自己承担,你我着急都没用。然而对你们期望最高的,是你们的母亲,这件事要她点头才不容易,你父皇和我,还有皇祖母都不会不顾及你母亲的感受,正好过些日子你要去探望她,该怎么说该如何应对,你自己要想好。”
“是。”项沣依旧浑身僵硬。
“没什么大不了的,别绷着脸,你弟弟他面上逞强,心里必然怕得不行。”珉儿是温柔的慈母,“一会儿见了面,别凶他,你们兄弟难道要为了个女人吵架反目?”
话音才落,门前一阵动静,却是皇帝带着儿子来了,比起方才在长寿宫里的模样,三皇子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脚步轻快面上带笑,竟还有几分春风得意的劲头。
而这模样,反惹怒了他哥哥,项沣不由分说就上前斥骂:“你在得意什么,很体面的事吗?”
第343章 牺牲我们的女儿
见兄弟俩恐要起争执,项晔责备道:”现在想起来管教他了,在我面前做个样子?你是做哥哥的,难道不先问问自己为何没教导好他?“
二皇子一时语塞,弟弟在边上也不敢出声,反是珉儿一笑解颐,嗔怪皇帝:“是皇上这会儿才想起来管儿子,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成?母后说了,这不是天大的事,不要大惊小怪,反叫人看笑话,且把事情料理周全也就罢了。”
项晔心情并不坏,脸上带着笑意:“朕是带儿子来拜托你,要辛苦你为他操办婚事,他要娶那个宫女为妃,你就替他做主吧。”
项沣闻言眉头紧锁,不可思议地问:“为妃?”
三皇子挺起腰杆道,对兄长道:“若不给她正经名分,她和孩子将来都会被人看不起,我不能让她受委屈。”
项沣怒道:“什么孩子,你自己还是个孩子,你平日里不声不响,原来脑袋里只装了这些?”
眼瞧着兄弟俩要吵起来,皇帝呵斥道:
你吵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却是此刻,项润从书房跑回来,一进门就听见父皇训话,把他镇在了门前。是底下宫人到一声“四皇子”,这边才发现他,而透过两个人高马大的哥哥,看见自己半大的长子,珉儿心头一沉,努力把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压了下去。
“父皇、母后……皇兄。”项润一一见过礼,看起来本是回来找母亲或是姐姐问话的,乍然见父亲和哥哥们都在,他就开不了口了。
项元见气氛尴尬,故意道:“对了,今天不是你和三哥考学的日子,你是来找三哥的?”一面说着,使劲儿朝弟弟眨眼睛。
润儿僵硬地点点头,顺着姐姐的话道:“是,我是来找三哥,用过午膳就该考学了,三、三哥,我们走吧。”
皇帝见小的几个那么着急,大的却满身火药,心里也是好笑,冲项浩道:“就算你娶妻生子,也还要念书,不念书你将来怎么教你的儿子?快滚回书房去。”
两个妹妹便来推他,带着润儿一道出门去了,这边厢珉儿则温和地对项沣道:“母后知道你生气,只是觉得他太小,可长大也不过是几年的功夫,你有你的人生,弟弟有弟弟的人生,他那样好的性情品格,错不了的。”
皇帝负手往门里走,随口说着:“别杵在外头了,进门说话,你们站着也不嫌累得慌。”
项沣和珉儿跟进门来,清雅带着宫女奉茶,朝二皇子使了眼色,他便接过茶,亲手放在父亲面前,说道:“父皇,儿臣方才无礼莽撞,请您原谅。”
项晔道:“浩儿不管教不行,朕不怪你,但过些日子你要去探望你母亲,打算怎么与她说?”
做儿子直犯愁:“只怕儿子说不好,激得母亲……”有些话他不敢说,也不甘心说,他本想说,怕激怒母亲要赶来京城,可他为什么要怕母亲来京城,是因为她来不得吗,做儿子的,怎么能甘心。对皇后尊重敬爱是一回事,自己的母亲,自然另当别论。
“朕和你一同去,去年到元州时,本该顺路去看一看你母亲的。”项晔道,“你的婚事我没能好好和你母亲商议,虽是遂了她的愿,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儿臣不敢。”项沣忙道,“弟弟的事,儿臣会和母亲说清楚,不敢劳驾父皇。”
项晔却说:“你不是才说,怕自己讲不清楚?就这么定了,你去准备吧,过几天就出发。”
珉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事情来得突然,皇帝的决定也来得突然,这些年皇帝是否去探望淑贵妃,去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一年去几回,每次去多久,珉儿从不过问,皇帝也不会主动提起。今天这样当面说,显得特别刻意,不知是因为事情不寻常,还是皇帝的目的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