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若君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她想起了那个人,秋振宇。来了那么久,她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果然皇后和娘家关系并不好,虽不至于撕破脸皮,可宫人们都知道,皇后对宰相淡淡的,对已故的原配夫人更是恨不得杀之而痛快。
“别说了,我不想提起她。”疲倦的人又闭上了眼睛,吩咐海珠,“准备香汤沐浴,我洗了就要睡了。”
她迷迷糊糊着,满脑子转悠的都是经书上的字,抄经没有让她凝神静气,反而逼出了体内无穷的戾气,梁若君不知道自己能忍到什么时候,她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就把墨泼在皇后脸上,她多想豁出去一回,凭什么被皇后欺负?可她在这宫里,除了皇帝无依无靠,想暗地里捉弄皇后也办不到。
耳边听得动静,梁若君呢喃:“海珠,在水里放多些花瓣,墨水味儿叫我难受极了。”
却听得皇帝的声音说:“你不想抄,就跟她说,怕她做什么?”
梁若君猛地醒来,见到皇帝在眼前,分别数日终于得以相见,她顿时泪如泉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慢慢爬起来,扯着项晔的衣袖低低啜泣。
项晔叹道:“朕让你受委屈了。”
梁若君摇头:“是臣妾没用。”
皇帝长舒一口气:“不是你没用,是朕没用,不知从几时起,就被她束缚了。朕富有天下,铁骑踏遍山河,却对一个女人束手无策。怪只怪朕曾对她动心,眼下依旧有情,牵绊住了。”
皇帝这话很实在,梁若君不用去追究真情假意,皇帝若不是对皇后还有情,怎么会纵容她呢,更何况他们还有了女儿。
梁若君心里一动,柔软的手暧昧地抚摸起了皇帝的胸膛,她也想要一个孩子,有了孩子她和皇帝的牵绊就更深了,就什么也不输给皇后了。
不想皇帝无心云雨,道是:“朕今夜来,是因为小公主哭闹不停,朕借口不能静心批奏折,硬是离开了。来你这里也是偷偷摸摸的,马上就要回清明阁去,你心里一定委屈,可是再忍一忍,朕会想法子的。”
梁若君偃旗息鼓,不敢再撩拨皇帝,垂下眼帘委屈地说:“皇上,臣妾不想再去上阳殿了,皇上有法子吗,您去对娘娘说,还是……”
项晔略作思量,忽然道:“乐府新晋的乐班,要在中秋节献艺,不如朕派你去盯一盯,同样也是为了太后高兴而做事。朕若这么安排了,皇后还强行要你去抄经,她也太不知分寸了,皇后心里也是明白的,你放心,她不过是骄纵些,并不敢挑衅朕的底线。”
梁若君的神情立刻明朗了:“那臣妾明日就去乐府。”
项晔欣然:“你高兴朕就安心了,别难过了,再忍一忍,朕一定会想法子让皇后接受你。”
梁若君眼中掠过淡淡的失望,她多想听皇帝说,让自己代替皇后,不过皇帝真这么说了,她又未必能信。便按下心思,高高兴兴陪项晔说会儿话,预备着明日去乐府避开皇后的折磨。
第231章 要么反扑,要么坐以待毙
一切如梁若君所愿,隔天一早,周怀就派人来请贵妃往乐府去指导乐师准备中秋献艺,直叫她心情甚好,面上又有了美若春风的笑容。
可原以为皇后会碍着皇帝不再纠缠,不想清雅竟然追到乐府,倒也不是穷凶极恶地要带贵妃走,一本正经地问她:“娘娘说抄经书的事儿被搁置了,佛前许愿不得反悔,也不能损了太后的福德,还望贵妃娘娘能有始有终,娘娘问您打算怎么安排。”
边上的海珠实在气不过了,顶上前道:“是皇上派贵妃娘娘来这里管事的,云嬷嬷您该去问皇上怎么办,抄经书人人都抄得,做什么非要贵妃娘娘去?”
清雅和气地笑道:“自然乐府里的事,也是人人都做得,抄经书却是为太后积福的好事,皇后娘娘也想把这份福报给贵妃娘娘,海珠你这话说的,像是皇后娘娘强人所难:”
海珠气不过,却被梁若君拦下,难得一贯人前温柔的人,竟也硬气起来,她再也不想去上阳殿受折磨了,比起肉体的痛苦,精神上的摧残才让人崩溃,她受够了。
“你回去禀告皇后娘娘,抄经书的事我不能帮娘娘了,这份福报我更愿意留给皇后娘娘和小公主。”梁若君终于端起了贵妃的傲气,对清雅道,“皇后娘娘若觉得不妥当,那也只能请皇上做主了,中秋献艺同样马虎不得,到时候王公大臣宗亲贵族齐聚一堂,可不能丢皇上的脸。”
清雅不争辩,她只是来问问的,自然就应下了贵妃的话,走时依旧客客气气,反叫梁若君望着她的背影打鼓。
海珠气哼哼地说:“娘娘,皇后真是不要脸,她就差明着捉弄您了。”
梁若君拢起臂上的披帛,按捺不安的心跳:“随她吧,我守着皇上,就什么都有了。”
如此,在她的坚持下,在皇帝对上阳殿的敷衍周旋下,皇后再没有来找梁若君的麻烦,自然贵妃也十分勤劳谨慎,并没有马虎对付乐府的事,有心安排出最上佳的演出,好在中秋宴上令皇帝龙心大悦。项晔亦曾对她说,正是梁国大漠里她宛若仙子降临凡间的一舞,叫他念念不忘,自然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掌管这件事。
至于帝王恩宠,皇后太过强势,玉明宫里春色难在,梁若君夜夜等待皇帝的出现,夜夜失望而眠,个中心酸无人可诉。
八月初的一天,她在乐府看过了舞蹈的排演,天色已黑,带着海珠与宫人掌灯归来,不想竟在路上遇见从清明阁来的皇帝,而皇帝又显然是在路边等了好久。
“他们说你还在乐府,朕不便过去,就想着在这里等你,果然遇上了。”项晔一面说着,摸了摸梁若君的手,“天凉了,你穿得单薄。”
梁若君空虚的心被瞬间填满,眼含热泪地望着这个男人,她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好像生命那般珍重,心里总是疼得让人发慌,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他。皇帝是这世上,第一个给她温暖,给她依靠的人。
“朕和你走走,我们说会儿话,那天之后,又好久没见你了。”皇帝带着梁若君沿着花径,逆着太液池的方向走,梁若君感受到皇帝的心意,他必定不想被上阳殿里的人看见,可是这防备的心,太叫人无奈了,他可是帝王呀,真的拗不过自己的皇后?
然而也许常人会这么想,却是梁若君最容易想通为什么,她十八年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光景,皇帝宠爱着自己的宠妃,皇后折磨着被宠爱的宠妃,好像两个完全平行的世界,可以永远并存。
在她的心里,妻妾有别根深蒂固,梁国宫廷的辛苦,并没有让她生出珉儿那般离经叛道的反骨。
他们携手散步,说些有趣的事,皇帝问乐府的节目准备得如何,梁若君却要卖个关子,说说笑笑很是惬意,而一见到皇帝,梁若君就好像能飘进天堂。
可是这样美好的时光很快就消失了,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让上阳殿里的人获悉皇帝与贵妃在夜色中漫步,当他们原路返回,准备彼此分开时,皇后抱着小公主出现在了眼前。
夜色漆黑,灯火摇曳,皇后从暗处走向明处,身上的宫服缀满了晶莹剔透的珍珠,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如此华美炫目,可在梁若君眼里,却如同催命的鬼怪。
“皇上,元元见不到父皇,哭闹不止,臣妾只能哄她来找父皇,您快来抱一抱。”珉儿径直走向皇帝,把襁褓里的小公主塞给了他,而后目光幽幽转向梁若君,“这几天你很忙,我们好久没见了。”
梁若君福身行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珉儿丢下冷冷的目光,对项晔道:“皇上,我们回吧。”
皇帝怀里抱着女儿,心里早就柔软了,硬是做出几分幽怨恼怒的模样,干咳了几声,不舍而怜惜地看着梁若君:“早些休息,自己要保重身体,不要等不及中秋,你先病了。”
说罢这句话,项晔跟着皇后走了,宫女太监都跟着走了,一时只剩下玉明宫的人,被挤在外头的海珠这才提着灯笼跟上来,气得咬牙切齿:“天底下的皇后,都这么贱吗?”
“海珠,叫人听见你还活不活?”梁若君堵住了海珠的嘴,可另一只手已经紧紧握住了拳头。她知道,皇后不会放过她了,她们这辈子是缠上了,若有一日自己像母亲那般失去恩宠,皇后一定会把她踩进泥土里。
要么反扑,要么坐以待毙。
然而这一边,项晔高高兴兴地跟着珉儿回来,一背过人去,两人便是你侬我侬亲昵不已,就连上阳殿里,也仅有清雅一人知道帝后不和是装的。
珉儿脱了衣裳,见皇帝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女儿,看到他眼下暗沉满是疲倦之态,心疼地说:“这么装着皇上累吗?我倒是没什么,反正我本就不喜欢她,因为她,云裳回去病了一场,到现在还没精神。”
项晔道:“不累,朕在宣政殿天天跟大臣们装,早就习惯了。唯一别扭的是房里那些事,朕纵然不欺她,也于心不忍,好在现在有你缠着,朕……”他一面说着,手就不老实地缠上来,被珉儿打开道:“皇上这两天吃了补药,要清心寡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