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阮如此的态度倒是让太皇太后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镇静下来,“哀家听说前朝有许多官员并不看好你这个皇后,说你善妒,跋扈。”
江阮垂着眸没说话,终于说到正题了。
太皇太后看她一眼,像一个慈爱的长辈教育晚辈一般语重心长,“作为女子,尤其是一国之母的皇后,自然要心胸宽广的,皇帝是天下之主,这后宫本就是百花齐放的,尤其是这子嗣...”
说到子嗣,太皇太后叹了一生气,“这长乐一出生,皇帝便将她送出了宫,可见他心中对于子嗣的看重,你若因着他的宠爱便飞扬跋扈,不肯接纳其他女子,皇帝心中迟早是要厌烦的。”
“再说了,男人嘛,都是喜新厌旧的,尤其是皇帝,情爱哪能维持一辈子,身为皇后,你要做的便是稳住你中宫的位子,诞下皇子,这才是最首要的。”
江阮听着太皇太后苦口婆心的话,倒真的像是家里的长辈对孩子的谆谆教导,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江阮摸着杯壁,谦虚道,“皇祖母说的是,孙媳谨记教诲。”她有些摸不透太皇太后的心思了,若说鲁国公,许是为了明哲保身,保全整个鲁国公府,而不得已对祁烨俯首称臣。
可是这太皇太后呢?她虽是鲁国公府出去的,可是她毕竟是前太子的亲祖母,祁烨登基,日后这太皇太后的地位着实堪忧,她真的会弃前太子于不顾,而委曲求全的保全自己的娘家?
对此,江阮并不是太相信。
可是她又为何如此热衷的想要帮祁烨扩充后宫,像是真的关心皇帝的子嗣一般。
太皇太后观察着江阮的神色,见她神色正常,又道,“皇祖母知道你心里应是不舒服的,你与皇帝刚刚成亲也没有多久,正是沉浸在蜜罐里的时候,说这些话是有些煞风景的,只是作为皇后,这都是你要承担的。”
江阮心思动了动,抬眸看向太皇太后,“皇祖母说的是,是孙媳心思狭隘了,不若皇祖母想得多,只是现在孙媳该当如何?”
江阮态度的转变也让太皇太后摸不透她的心思,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皇后是个聪明人,君王向来最是无情,你不可能依靠帝王此时对你的深情便能一世安稳的,皇后虽然是皇帝的女人,可是却不只是皇帝一人说了算的。”
太皇太后抬眸看向江阮,“皇后可知哀家的意思?江府里的四小姐静云也到年龄了,哀家打算接她入宫住一段时间。”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这个皇后若想坐稳,还是要依靠鲁国公府的,她若是聪明,便知道庇护鲁国公府,若鲁国公府没落了,她这个皇后的位子便也就不保了。
太皇太后也做过皇后,这个皇宫不需要刻意去教你什么,当你踏入这个皇城之时,便已经不是闺阁之中,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了。
江阮掩在绢帕下的手指捻着帕子的一角,思索着太皇太后的心里的本意,难道是她想多了,她真的只是想要庇护鲁国公府,想要安稳的了此余生?
江阮略一沉吟,站起身,躬身行了一礼,“皇祖母说的是,孙媳受教了,没几日便是公主的百日宴了,本宫会宴请各王公大臣府中的女眷进宫饮宴,到时顺便为陛下选妃。”
江阮说完,便以宫中还有事情为由,出了永寿宫。
太皇太后的脸色登时不好看了,她要为皇帝选妃?却对江静云的事情只字未提?她到底是何意思?
果然,不是江家的血脉,对江家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
江阮沿着池塘边的石子路缓缓走着,宫内的杨柳都抽了新芽,看起来嫩嫩绿绿的,带着些春日的生机,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些淡淡的清新味道。
江阮站在栈桥上,百思不得其解,太皇太后要的到底是什么?
定国公夫人从太后宫里出来,远远便瞧见栈桥上的女子,双手倏地紧握,眸子中氤氲出些泪光,站在那里痴痴的望着桥上的身影,竟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江阮想不明白,叹了一口气,转身,便看到池边柳树下的妇人,定国公夫人下意识的想走,但是江阮已经看见她了,再说皇后现在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若走了,倒是引起皇后的怀疑了。
定国公夫人悄悄擦了擦眼角,走上前,躬身行礼,“臣妇见过皇后娘娘。”
江阮没想到在如此情境下遇到定国公夫人,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半晌方才抬手,“夫人不必多礼。”
定国公夫人起身,抬眸飞快的瞥了一眼江阮的脸,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激动,“臣妇今日前来宫里探望太后,不成想在此遇到了皇后娘娘。”
“本宫方从太皇太后那里出来,今日到还未来得及去给母后请安。”江阮不知道该同她说什么,略有些尴尬。
太皇太后宫里?定国公夫人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永寿宫的方向,心中涌起担忧,这太皇太后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了,江阮还是个小姑娘,莫要被太后挑拨了才好。
但是,定国公夫人转而一想,她虽未看着江阮长大,但从她在定国公府住的那段时日看起来,江阮也不是个没主见的,虽然看起来和和善善的,但反而是个很有性格的孩子。
“夫人?”
听闻江阮的声音,定国公夫人恍然回神,忙躬身,“臣妇还有些事情,便不打扰皇后娘娘了。”她怕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
定国公夫人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回身,又道,“娘娘,乍暖还寒,您还是多穿些衣衫吧,莫要着凉了。”
定国公夫人的眼角处有些晶莹,声音里带着些哽咽,江阮心中莫名动了一下,颔首,“谢夫人挂念。”
定国公夫人不敢再留恋,转身迅速离去,只是心中那抹心酸无限蔓延,打湿了眼眶模糊了道路。
江阮看着定国公夫人离去的背影,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情绪,似是有些堵得慌。
定国公夫人出了宫坐上等候在那里的定国公府的马车,心绪难定,与江阮见面后,她心中思绪万千,除了见到女儿后的那种激动难以的心情,还有一种情绪愈发汹涌。
此时正是早朝结束之时,众位官员从宫内三三两两的走出来,定国公夫从马车里抽出一柄短剑握在手中,看着从宫门口走出来的江瀚海,握紧了手中的短剑,手背上青筋暴起,美目之中是掩饰不住的愤恨。
十几年,她的孩子被他偷走了十几年,吃尽了苦头,她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她与他无仇无怨,他为何要做如此狠绝的事情,即便有仇怨,为何不冲着大人来,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定国公夫人起先还能抑制自己的情感,可是看着江瀚海的面目越发清晰,她的头脑便混乱一片,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便是冲上去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定国公夫人撩起帘子,跳下马车,奔着江瀚海走了过去,江瀚海远远儿的便瞧见了定国公府的马车,还有些纳闷,定国公是武将,向来是骑马的,从不坐马车,今日倒是奇了。
看到那个熟悉的美艳女人,江瀚海的眸子不由缩了一下,这么多年了,她的美丽依旧未曾消减,反而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有韵味了。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这些年,什么样的女子他没有见过,可是唯有那年坐在马背上对他飒爽一笑的女子,穷其一生,都没有得到。
这个遗憾像是腐肉一般,越来越加腐烂。
眼见着定国公夫人越走越近,江瀚海觉得有些不对,停下了脚步,对上定国公夫人狠绝的眼睛,江瀚海不由打了个激灵。
而此时从他身后一个人影迅速走过,“秋杭,你是特意来等老爷我下朝的吗?”
定国公走到定国公夫人面前,挡住了江瀚海的视线,握住定国公夫人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手中的短刀收在了自己的衣袖中,压低声音,“你想做什么?”
定国公夫人看到定国公,眼眶瞬间红了,“我想杀了他,杀了他...”
定国公撑住她颤抖的身体,“你不可鲁莽,若你杀了他,要皇后在宫中如何自处?此事急不来。”
“我杀了他,然后自杀,女儿咱们也不认了。”定国公夫人用力推他,“大不了,跟他鱼死网破。”她此时已经没有理智了,只想随心而为,发泄这些年她心中的苦楚。
定国公用力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定国公府若没了,咱们女儿就一点儿依靠都没有了,你舍得?”
定国公夫人愣了一下,眼睛望着定国公,眼泪簌簌的往下落,颤抖着手抓着定国公的衣襟,“可是,老爷,我心有不甘啊!”
那是她疼着宠着的孩子啊,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曾为她描绘过无数次未来的美好生活,却没曾想,给予她们的是长达十几年的分别。
这些年她看着旁人家的女儿,想着自己的女儿多高了,多胖了,吃的可好,睡得可好,她的女儿特别黏人,每每要赖着她才能睡觉,没有了母亲在身边,她要如何睡觉?
江阮在鲁国公府的日子,她听舟逸说过,一想到这些年她过的那种日子,她便疼的心都要滴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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