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麟:……
赵骞道:“京中有齐王,你们我都信他的本事,然而若有万一呢?即便击退了魏虏,只要魏国不灭,格局也都变了。芳臣,你有准备吗?”
谢麟严肃了起来:“您的意思是?”
“团练放在自己手里,也好。”
谢麟正色道:“我只一心为朝廷效忠。”
“这是自然,”赵骞很明白他们在谈什么,“一个手上有兵的安抚使,与一个名士安抚使,一个只会管民政的安抚使,份量是不一样的。”
谢麟有些好奇地看向赵骞,赵骞坦然承认:“与娘子谈过,不过彼时人多眼杂,不好多讲。”
谢麟道:“情势总不至于坏到那个地步。”
“不至于立时坏到那个地步而已,当为子孙计。”
“您说的是。”谢麟格外的礼貌。
“奏本还是要写的,写写魏虏势大,各自为战不成气候。团练也要用到本地士绅,给他们授官就是。兵却不能是他们招募、先听他们再听朝廷的。”赵骞说的是“朝廷”潜台词却说的是“安抚使”。
谢麟也毫不客气,亲自抓了这件事情。他手里握着土地、人口等等的簿册,亲自选派人手,移文各地征发青壮,而非放手给地方士绅去承办此事。
此时秋收已过,正是农闲之时,征发虽苦,然大兵压境,百姓也没了叫苦的心思,受到征召的都老老实实地编队协助守城了。
因提前得到消息,准备得还算充份,中路与东路虽然抽调兵力、战事吃紧,竟坚持了下来。
魏兵故布疑阵,譬如多扎帐篷、故意扬起尘土之类,显得人马多,但是上手一打,有多少人马就感觉得到了。双方对阵了小半个月,虞朝方面也估摸到了对方的兵力。据有经验的安喜的说法,中路大军三、四万是有的,东路的势头来看兵马不比中路少,也多不到哪里去。
则西路为什么这么快被打穿也就有了解释了,如果真的是点兵二十万的话,有魏主率领,带着一国的精英,十余万大军,打穿一个没有良将坐镇的西路,真不意外。
只是不知京师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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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齐王正在破口大骂:“一群废物!”
“慈祥的好叔叔”齐王好不容易当了几天好人,少爷脾气又被气出来了。西咱被打穿,当然是废物,两府这群废物居然让两路抽调兵力回来“勤王”?!!!不应该从南方调兵吗?北方的边境不守了吗?!
哪怕是调兵,回援京师有P用?要他说,真要调兵,中路的兵马去袭魏主的后路,东路的兵马去扑魏主的王庭。完事!都不用真的打,只要做做样子,魏就得考虑一下后果!
但是!不能冒这个险!京师不能出事!所以,当王丞相提出调兵的建议的时候,两府火速通过,皇帝也点了头。齐王只有眼睁睁看着,不能提出反对的意见,否则就是……“只知道打仗,而置陛下于危险之地”,他是慈祥的好叔叔,不能这么干。
齐王只能借着骂西路将领无能,发愤心中的愤懑,他皇帝侄子还在一边看着呢。
皇帝是真的相信他的这位亲叔叔,不信也不行,现在最容易指望的就是齐王。所以皇帝将京师的防务交给了齐王。
齐王现在才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多么的幸福!哪怕派个监军,都比现在这样幸福。因为这是真的头上顶个皇帝在办事,还是个不咋懂军事的皇帝。
齐王能给的建议也只有坚壁清野,趁魏兵还没有扑到京师城墙下面,沿途各地抓紧秋收,然后关好大门!接着将派到南方的爱将迟幸给召了回来,这个命令很容易得到了通过。而后,齐王给迟幸下了死命令——袭魏主后路。
打穿西路,西路五年来在张孝知这位“能吏”的经营下攒下的家底已落在了魏主手里了。有了补给,魏主能毫无顾忌的扑向京师,到时候就是比谁先死了。京城如果能耗到魏兵疲乏而京城不破,那这回就能稳赢了。
这是最蠢的办法,并且一点也不保险。
现在耗死魏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还是要靠打的!给魏主给危险感,迫使他撤兵,才是最优的选择。
“废物”政事堂终于有了一点用,他们再次颁了政令,号召沦落区的士绅、百姓起而反抗——按首虏数论功,比照悬赏教匪赏格再加一等。齐王一看就知道这阴招是谁出的,肯定是李福遇。
还行,没蠢到家,齐王气咻咻的想。
在京城提心吊胆之中,魏兵跑到了京郊转了一圈,将京城围了三圈,架起云梯来攻城。
第一日,双方各抛下数千具尸体。
第二日,魏主即派了蒋清泰为正、游兆为副,领队向虞朝提出了议和。
这一回,连两府里的斯文人都破口大骂了:“他得了失心疯了吗?!”
第230章 王庭变乱
即便如此, 两府也要请示过皇帝之后, 才能决定要不要将蒋、游两个叛国的逆贼拒之门外。
皇帝是知道游兆的另一重身份的, 略一思索, 便同意了二人入城。李丞相欲言又止, 皇帝轻声道:“老师,见一见而已。”李丞相也只能告退。先帝坚持不懈数十年如一日地打击古老太师, 造成了一个直接的后果就是——相当多的朝臣不肯坚持自己的意见了。地位越高,越是如此。
皇帝情知此事, 但是越表白只会越让朝臣们谨小慎微,只能靠自己不断的坚持宽容,才能将这风气给改过来了。这么打算着, 他又召了齐王来商议此事。
齐王沉着地道:“也行。”
皇帝苦笑道:“您也这个样子了。”
齐王皱皱眉:“稳妥一些,总是好的。”
京城被人给围了, 总不能从容, 若只有齐王自己,那你爱围多久围多久, 总之你深入我腹地,急的该是你。一旦侄子也给堵城里了, 情况就不能单纯的这么看了。最终, 游兆跟着蒋清泰就进了城。
接待他们的是鸿胪寺的官员。
蒋清泰为主,游兆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想法, 记起了自己的身份, 才强忍着没有讲话。
魏主从容亮出了他的条件。简单的讲, 割地赔款, 西路攻占下来的领土他不要全部,但是要求了与魏国接壤的一部分,并且不再是单纯的要求重开榷场,而是要求岁贡了。同时,如果虞朝的百姓想到魏国去,虞朝不得阻拦。
鸿胪寺飞快地将蒋清泰的条件送到了宫里,两府炸了。在心里炸了,面上还要很和气地将蒋、游安排好,而不是将二人给砍了。
条件提到宫中,皇帝也撑不住气得厉害:“得寸进尺!”
猛地一抬头,皇帝问齐王:“若是您遇到了这事,会怎么样?”
齐王踌躇,皇帝软软地叫了一声:“叔。”
齐王打了个哆嗦,皇帝低落地道:“要是您再不跟我说实话,我还能指望从谁那里听到这话呢?阿爹已经去世了……”
齐王沉默了一阵,才说:“你是皇帝,要稳妥些好,不能不管不顾。”
“再稳妥不也是兵临城下了么?这也不是您的脾气会说的话。”
齐王被噎到了,想了想,道:“我就叫他们滚了。”
皇帝笑了:“我知道了。”
接着,皇帝下了一道非常奇怪的命令——将使者分开扣押,彼此不能见面,皇帝换了便服去见游兆。
游兆得见天子,也是激动的,皇帝温言安抚他,且给了许诺。游兆低声将魏主的情况说了出来:“彼已洗劫西路,纵使和谈不成,此次出兵也不致一无所获招致反对。”
不过也不是没有隐患,魏主是靠强令统一内部的,他需要武功压镇,所以必须得南下。即便南下,内部的反对者也从来没有消失。魏主的兄弟们遭到杀戮,兄弟们的母族、妻族等等也不是真心顺服,内部问题多多,要靠对外侵略来缓解。只要他能够带来足够的利益,就会有足够的人与他化解怨恨,支持他。
这一次和谈,并不是魏主良心发现了,又或者发现京师难以攻破,而是他的兵力也到极限了。打穿了西路,并不代表高枕无忧,沿途的反抗也没有停止过。再不回去,怕就要被包围起来,回不去了。
同时游兆又提供了另一个消息——魏主在西路并没有大肆杀戮,反而开始招降纳叛,一改昔日作风,走了怀柔的路线。
前面说的都能忍,唯有这一条令皇帝脸上变色。许多事情是不能同游兆这样的人讲的,皇帝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回宫之后低声对齐王道:“我倒宁愿他凶狠一些。”招降纳叛,那才是真的有入主中原之志,与魏主试图创制文字一样,都是比单纯的军事进攻更可怕的事情。
得了游兆的内线消息,皇帝与齐王又密谈许久,齐王没有禁住侄子的软语哀求,说出了自己认为可行的而不是“为皇帝考虑”的办法——拖,反正你已经打过来了,洗劫了一番,损失已经有了,那我也就不急着赶你走了,我耗死你!
齐王心里,还是十分赞同程素素的一个观点的,将自己摆到弱者的位置上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魏主自己愿意把鞋穿上,齐王就能把自己的鞋给脱了。然后看谁怕谁。不过这样的观点一定会受到抨击,并且很难被实施就是了。估计没人会同意他让出纵深来,以时间换空间,然后将魏主给围死、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