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一帮人领命散开。
闻芊在原地迟疑了片刻,自然还是选择跟着杨晋。
一到林子里,他神色就严肃了许多,好似身边的一切细枝末节都不敢轻易错过,等走了一阵,才发现闻芊落在后面。
杨晋看着她略有些沉静的目光,心下一怔,多少生出些许歉意来。
“你若是觉得无趣,我派人送你先离开?”
闻芊回过神,当即不在意道:“谁说无趣了,没有啊,我觉得很有意思呀。”
这个回答倒让杨晋有些讶然,只好又多看了她几眼:“那你别跟丢了。”
“知道啦。”
沿着那串脚印一路往林子深处而行,尽头仿佛有光,隐隐还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不多时,树丛渐稀,眼前却豁然开朗,施百川是最先惊呼出来的,“这是什么?”
群山环绕的树林之间,竟有一座红墙青瓦的庙宇,庙的后面即是一条湍急的溪流,青山掩映,红墙交织,好一幅采菊东篱下的画面。
杨晋正思忖着皱起眉,只见闻芊向他得意地一笑:“还记得么?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那个山神庙。”
原以为不过是个传说,想不到还真有其物。
庙是真的破,满目残垣断壁,那尊所谓的山神雕像已然在地上碎成了尸首分离,不时有几只壁虎从缝隙里钻进钻出。
这种地方,实在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见他忙着查案,闻芊便慢悠悠地在旁开口:“据说,山神夜里会化作庞然大物外出觅食,并在天亮之前回到庙来,变成雕像。”
杨晋侧目:“你之前不是说山神夜里很孤独么?怎么还有闲心去觅食?”
“呃……”她想了想,反驳道,“灵鹿死了之后,那不就有闲心了么?”
杨晋摇了摇头,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笑,复侧过身去继续看地上的残骸。
闻芊落了个没趣,就近坐在一块大石上,双脚前后晃荡。
施百川躲在暗处观察了好些时候,眼见他二人终于不搭话了,这才从那矮墙上跳下,蹦到闻芊身边。
“诶……”他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闻芊甚是嫌弃地皱眉避开。
“作甚么?拉拉扯扯的,我对年纪小的,可没兴趣。”
施百川努努嘴,心里暗哼道:我对年纪大的还没兴趣的呢。
“我说,你和我哥……”他悄声问,“那天都干甚么去了啊?”
闻芊双腿交叠,挑起一边眉毛看他,“想知道?怎么不问你哥去。”
“他要是能告诉我,我会来问你嘛。”
她笑得挑衅,“那你怎么肯定,我就一定会告诉你呢?”
“……”这倒是实在话,施百川挠挠头,还真认真地思索起来。
闻芊眼珠一转,“我不是都说过了么,我们是去做大人才能做的事。”
他也不知怎么想的,脑子一抽便问:“什么事?”
闻芊笑道:“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吃……”
话还未说完,杨晋一把将她从石头上扯下来,拉着就走。
闻芊被他拽到庙宇背后,这才将手挣开,“又干嘛呀。”
杨晋不悦地看着她,视线朝左右扫了一番,才压低声道:“你答应过我不说的。”
“逗他玩玩而已么,我又没真要说。”见他有些动气,闻芊抿唇琢磨了下,换上那副熟悉的笑颜,“怎么,这就害羞啦?”她伸手去,勾起他鬓边的一缕青丝,“那日晚上,你不是吃得很开心吗?还怕人知道?”
明知她所言的并非是那件事,杨晋心中还是没来由的一悸,视线里小巧玲珑的鼻子下面,丰润饱满的双唇正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舌尖那股淡淡的胭脂味便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企图将他淹没。
他飞快移开目光,转过身去,不自在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又不知该做什么好,只好对着面前的一块旧石碑仔细研究。
闻芊被他这一系列堪称流畅的动作弄了个一头雾水,一时没反应过来。
隔了半晌,不见杨晋说话,她倒是开始主动自己解闷:“诶,杨大人,我再给你说个吓人的故事好不好?”
没等对方回应,闻芊便絮絮道:“从前啊,有一个将军带着他的手下到深山里去寻宝,为了省时省力,他将自己的手下分散到山中的其他地方搜寻。
“找了很久很久,最后,将军发现了一块石碑,石碑很大,就在他看得正仔细时,突然发觉在那块碑后有什么东西……原来他的手下正背对着他靠在上面,浑身都是……”
“闻芊。”
杨晋语气平静地打断,回头递了个东西给她,“瞧瞧这个。”
闻芊原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正要依言凑过去看,待他手中之物靠近,靠得离她鼻尖兴许只有一寸距离的时候,闻芊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这辈子从未如此清楚地瞧见甲虫那张牙舞爪的触角和足节,甚至能看到这不要脸的小畜生一松一合地张着锯齿似的嘴在冲她挑衅。
闻芊倘若有毛,此时应该已经炸成了一个球。
很快,整个山林里无比清晰地回荡着她微微颤抖的咆哮声。
“杨晋我要杀了你——!”
世界仿佛抖了一抖,满山的鸟雀呼啦啦展翅飞起。
树叶偕同翎羽,落雪般纷纷飘坠。
杨晋捏着甲虫,啼笑皆非地瞧着已飞速退开数步的闻芊,“……不必这么夸张吧?”
“你懂什么!”闻芊满脸涨得通红,忿忿地瞪他,“我不要和你说话了!”
大概是由于惊吓之故,她呼吸急促,眼底里隐隐铺着水色,模样竟狼狈得有些可怜,杨晋又是歉疚又是好笑地把虫收了,刚要开口,蓦地察觉身后的草丛有异动。
警觉如他当下敛容颦眉,凝眸回头:“谁?”
见此情形,闻芊心知是自己方才那一声的原因,登时暗骂了一句,望着那片茂密的树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垂眸的刹那,忽而灵机一动,悄悄拔下簪子,一咬牙往脚踝上戳了两个孔。
未等杨晋走过去,便听到背后凄厉的惊呼,他足下微顿,忙转回身:“怎么了?”
闻芊抚着腿,面色难看,“我……方才好像被蛇咬了。”言语间人已站立不稳地跌坐在地。
杨晋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他疾步上前,“被蛇咬了?咬到了什么地方?”
她忙道:“是左脚……”
杨晋扶她坐好,小心翼翼除去鞋袜,脚踝往上一寸半的位置果然有殷红的两点,血已流了出来,在莹白的足踝上分外显眼。
此情此景,连闻芊也不禁为自己那壮士断腕的果断与机智所折服。
待仔细看过伤势后,杨晋松了口气,“伤处没有发黑,这蛇想来无毒。”随即又深深皱起眉头,带了几分责备:“为何每次都伤在脚上?”
相处这些时日,连他也知晓腿脚对舞者而言有多重要。
闻芊听了倒有些委屈:“那我怎么知道,也没见什么蛇会跳起来咬人的呀。”
她这样的语气,倒让杨晋训不下去了,只垂眸落在那两个“牙印”上,神情专注地打量了许久。
闻芊颇有些做贼心虚地缩了缩脚,“怎、怎么?我这腿是要废了么?”
“不是。”他沉默了一阵,抬起头来郑重其事道,“我没见过这种蛇。”
闻芊不在意地打哈哈,“这深山野林里嘛,有些稀奇少见的东西,也不奇怪呀。”
他大概不欲深究此事,低低嗯了一声,替她将血迹擦干。闻芊正要用帕子去拭伤口的血,蓦地却被他拦住。
“别碰。”杨晋神情严肃,“哪怕没有毒,也不可用帕子随意擦。”
“哦……”
兴许是知道实情的缘故,闻芊总觉得他紧张得有点过头了……
杨晋给她收好鞋袜,将裙摆放下来,“无论如何,先去看看大夫再说。”
她怔忡地啊了一声,“既然没毒,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吧?”
他仍旧坚持,“如你所说,世间毒蛇千千万万,岂是我一眼能看明白的?讳疾忌医最是不该。”
“可你不是要查案么……”闻芊垂死挣扎。
“查案不急于一时,我先送你看病,回来再查也不迟。”
原本只是想找个理由拖延一下时间,万万没想到扯出这一堆麻烦来,倘若真去就医,被人戳穿了可怎么解释?
正出神之际,杨晋已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那一瞬间,闻芊便感觉到了他胸前紧致结实的肌肉,隔着布料透出些许暖意,却硬邦邦的,像块铁……
她不好再多言,往他胸膛上靠了一会儿,随即悄悄从颈窝处探出头来,密林中悄无声息,唯有微风带起的树叶声。
那人大概已经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为了抒发我对节肢动物的畏惧,再次借我芊的手深度表达了一下……
基哥的身高来了!
有必要来解释六尺身高的具体数值。
毕竟“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乍一看基哥有点三级残废。
不过战国时期的尺寸值其实是最水的,一尺差不多20厘米的样子。
虽然本文架空,但为了方便计算折中一下,一尺=30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