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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郎腰瘦不胜衣 完结+番外 (江倾杯)


  元烈不动声色扫了眼商青鲤,笑了笑道:“熙丫头的功夫几时变得这么厉害了?哥哥怎么不知道。”
  元熙眼珠转了转,道:“哥哥以前从未与我交过手,自然不清楚我的斤两,嘿嘿。”
  “哦?”元烈上前一步,忽地伸手向商青鲤抓去,见商青鲤反应极快避开他的手,眼神暗了暗,收回手道:“你这丫鬟功夫不错。”
  元烈这一手在元熙预料之外,她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元烈已经收了手,她知道商青鲤先前在前厅里出手引起了元烈的怀疑,心中诸多念头闪过,她眨了眨眼,装作听不懂元烈话的样子“嘿嘿”笑了声。
  元烈眉头皱了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却道:“爷爷让你去书房一趟,走吧。”
  “爷爷?”元熙忙不迭点头道:“我这就去。”
  她怕元烈留下为难商青鲤,又道:“小青,我们走。”
  商青鲤默默抬步跟在元熙后面,往书房走去,眼角的余光瞥见元烈不紧不慢跟在了她们身后,知他对自己有诸多怀疑,商青鲤眉梢一扬,心中已有打算。
  到书房的时候,房里只有元冲一人。
  他站在桌子后面,桌上是摊开的那卷云帛。
  元冲眼角湿润,看着画上舞剑的小姑娘时,神情忽悲忽喜,让商青鲤的心疼了又疼。
  “熙丫头,这幅画你从何处寻来的?”听见脚步声,元冲开口问道。
  他问完才抬起眼,望见跟在元熙身后的商青鲤和元烈二人时不由一愣,忙伸手拭去眼角的湿润。
  元冲打量了一番商青鲤,想到前厅里见过这个丫鬟出手,他识人无数,自然看得出商青鲤绝非丫鬟,沉默了下,转口道:“这位小友,先前多谢了。”
  商青鲤从元熙身后走出来,抬头望着元冲,眸中汹涌的波涛刹那平静。
  她启唇,缓缓道:“外公,那幅画,是我画的。”
  这句话她说的很慢,一字一顿。
  “外公”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五六。几回伤往事。

  
  这一声“外公”,让元冲短暂愣怔之后老泪纵横。
  这个在朝堂上进退百官,指点江山的一代名相,宦海沉浮多年,风浪里从来宠辱不惊,此时却失了态。
  他甚至有些语不成句,颤声道:“你……你是……”
  “我的娘亲,是元潇。”商青鲤道。
  “小潇儿她……”元冲抹了把脸上的泪,嘴角扯出笑来,道:“她……”
  元冲充满期望的眼神让商青鲤不敢直视,她把目光移到桌上摊开的那卷云帛上,缓缓道:“娘亲她…去世了。”
  商青鲤给元冲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的人物,叫元潇。
  元潇及笄之年,陪了她七年的师父白漠死于非命。
  那年白漠带着元潇在外游历了三个月,为了赶在元潇生辰那日回到相府,从北楚青云道快马加鞭往雍州而去。
  元潇生日的前一天夜里,元潇和白漠宿在雍州城外一座破败凄清的山神庙中。
  两人围坐在小小的火堆旁,白漠打趣元潇及笄之后便是大姑娘了,又说了些江湖上的趣事给元潇听。临睡前,白漠还哄着元潇道:“天一亮,师父就陪你回家。”
  第二日元潇被歇在庙门外榕树上的鸟叫声吵醒,醒来时火堆已经灭了,庙里如昨晚一样,神像、佩剑、包袱、银两什么都没少,独独不见白漠。
  她提了剑推开庙门,没走多远就听见山神庙后面的树林里传来一声惊叫。
  元潇循着声音,进了林子。
  早起担柴的樵夫吓得面无人色,与元潇擦身而过时抖着唇粗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嚷着:“死人了……死人了……”
  林子深处,白漠躺在血泊里。
  尸首分离。
  元潇手上的剑“哐当”一声砸在脚上,她毫无所觉。
  樵夫报了官。
  衙役们来的时候,元潇跪在白漠的尸体旁,双手正拖着白漠的脑袋试图将它放到尸体的脖子上,鲜血染了元潇一身一手。
  仵作要验尸,元潇不让。
  衙役们要将白漠的尸体抬回衙门,元潇抱着白漠的脑袋不肯撒手。
  浑浑噩噩间被关进了大牢。
  元冲闻讯赶来时,元潇坐在牢房里,白漠的脑袋被她抱在怀里。
  最终白漠被杀一案,官府以“江湖仇杀”为由结了案。
  元家厚葬了白漠,元潇一言不发在白漠墓前跪了三天,而后她不顾母亲赵氏的百般阻拦,选择了孤身进入江湖,一门心思要为白漠报仇。
  她道:“既然江湖事江湖了,那么我便用这把剑替师父讨回个公道来。”
  元潇用了两年的时间,查出了杀害白漠的凶手。
  ——两个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采花贼,何君故,何君问。何氏兄弟年岁不大,武功不行,下三滥的手段却不少,为达目的,投毒用蛊,无所不用其极。
  十七岁那年,元潇手刃了落单的何君故。
  那一场打斗里,她也未能讨好,不仅受了伤,还中了剧毒。
  昏倒在路边时被一个过路的书生救了。
  何君故死后,何君问在江湖中再没了音讯,元潇遍寻不得,反倒是与那个书生日久生情,结为了夫妻。
  成亲后元潇生下了一个女儿。
  也时常写信给家中的父母,说夫家距离雍州太远,女儿体弱多病不适远行,等女儿长大些了就带着夫君回家探望父母。
  好景不长,二十八岁时元潇身染恶疾,不治身亡,疼爱她的夫君也因此郁郁而终,只留下了个八岁的女儿。
  商青鲤以一种平静的毫无起伏的语气说完这个故事。故事很短,前半段里关于白漠被杀死在林中的那些,元冲也曾亲自参与,轻而易举就勾起了元冲的回忆。
  而后半段里,听到元潇不治身亡时,元冲脚下一颤,整个人差点晕倒,还失手打碎了桌上的砚台。
  商青鲤上前扶住元冲的手,唤道:“外公。”
  她唤了这声外公后,旁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十来年里,她从未与有血脉关系的亲人相处过。
  接触最多的,也只商逐岫和长孙冥衣两人。
  但商逐岫也好,长孙冥衣也罢,从不会在她面前如此脆弱落泪。
  商青鲤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元冲,也不知道此情此景再说些什么好,想了想,干巴巴道:“外公…您要保重身体。”
  “诶……”元冲长叹一口气,握住商青鲤的手,转头看着她,道:“孩子,这些年里你受苦了。”
  心底垒的刀枪不入的围墙,就在这道蕴满沧桑却藏不住心疼与怜爱的嗓音里轰然倒塌。
  商青鲤没忍住,也泪凝于睫。
  她忙垂下眼帘,挡住眸中翻滚的情绪。
  商青鲤在丞相府留下来了。
  元熙领着她回了元潇曾经的闺房。
  二十多年没有人住过的房间里干净整洁,桌上还摊着只看了一半的话本,柜子里精致秀气的衣裙仍旧挂着,梳妆台上摆着桃木梳和几样漂亮的首饰,看不出半分冷清。
  榻上的枕头下压着个封皮精美的本子,页面磨损严重,像是被人经常翻看。
  商青鲤翻开本子,上面是歪歪扭扭尤带稚嫩的字,多是元潇每晚就寝前写下的闲话,今天家里来了客人,今天桌上吃了什么,今天父亲怎么怎么样。
  好些处的字都已经晕开。
  像是有人翻着这个本子时,眼泪不受控制坠下,落到了字上。
  商青鲤指腹摩挲过指上字迹晕开的地方,合上本子,把它重新放到了枕头下面。
  她笑了下,喃喃自语道:“抱歉,我说了谎。”
  是的。
  她在书房中说给元冲听的那个故事,后半段里,她说了谎。
  元潇十七岁那年确实手刃了何君故,也确实身中剧毒晕倒在路边最后被一个过路的书生所救。
  商青鲤没有说出来的,是书生其实是微服出巡的西临皇帝卫湮。
  就像话本里写的一样,风流多情的帝王对仗剑江湖的侠女一见钟情,海誓山盟千方百计,一心要抱得美人归。
  卫家人都生了一副好皮相,尤其是那双艳色天成的桃花眼,看人时眼波迷离,顾盼深情,总是能勾住人心。
  但卫湮的这双眼,勾不住元潇的心。
  打小跟着白漠行走江湖,元潇的性子飞扬跋扈里又带着一身侠气,但她骨子里,却又是个很极端很矛盾的人。
  元潇长情又无情。
  说她长情,她能为了白漠,孤身一人闯入江湖,三年来从不曾忘记要替白漠报仇。
  说她无情,她为了报仇,可以置家中父母兄姊于不顾,三年来除开写信,从未回去探一眼。
  或许就是她眉目间这种飞扬又冷漠的神采吸引了卫湮,怦然心动后就是穷追不舍。
  元潇养伤的一个月时间里,卫湮被元潇拒绝过数次,但他越挫越勇,把满腔温柔与深情,尽数交到元潇手上,任由元潇不屑一顾。
  一个月后元潇身上的余毒排干净了,伤也好了,握着剑骑着马,潇洒至极的同卫湮告辞。
  告辞的话还未说完,黑压压一片的刺客包围了他们。
  元潇一眼便看出刺客是冲着卫湮去的,只是想着自己是被他救了一命,总该有恩必报,所以她翻身下马,横剑护在了卫湮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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