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诚闻言,倒是松一口气。
他向来读的是圣贤书,自不信鬼怪之事,后又于沙场征战,见多了生死,越发不在意。
虽知丘如意也不甚信这些,不过想来,到底是有关腹中孩儿,少不得关心则乱,这才如丧考妣,痛哭难抑。安世诚相信,只要时日久了,她就能淡望掉了。
倒是此时,仍笑劝道:“我们做事磊落,不欺鬼神,想来鬼神也不会理会这个誓言的。”
丘如意闻言反而更悲,哭道:“可是这个孩子明明是先帝崩后才有的呀!这事情骗得了人,可骗不了神佛。神佛面前,岂会容咱们偷梁换柱说什么山高路远不知先帝崩逝?”
安世诚神情一僵,默默无语,这何尝不是他心中一道难过的槛儿。
倒是丘如意提起神佛二字,福至心灵,想到婆婆在府里也设着个小佛堂,立刻起身一阵风地跑了去。
安世诚大惊,不解何事,急忙追了出去。
夫妻二人一路奔出院去,丫头婆子不明所以,也跟着在后面跑,直到进了小佛堂,安世诚心里一松,忙伸手止住众人,自己则紧跟着走了进去。
便见丘如意虔诚地跪在佛前,压抑悲痛,口内念念有词:“佛祖及各神灵在上,信女丘如意有事相禀:信女逼不得已发下毒誓,固然是信女自己行~事不妥,但与腹中孩儿无关,还请佛祖及各位神灵明察。信女生前定勤于佛事,一生茹素,死后愿堕阿鼻地狱永不超生,只求将信女孩子身上的毒誓移到信女身上。”说罢又磕头不止。
安世诚看着磕头如捣蒜的妻子,心中生起悲凉,慢慢上前,与妻子并肩跪下,双目紧盯佛像,掷地有声:“上天有好生之德,当日既然让这孩子投于我家,想必自有上天的用意。我安世诚行~事自问无愧天地人神,亦会好好教导孩子。只要这个孩子确实品行端正,就不该受那苦难。毒誓已然出口,神佛若不能熟视无睹,我既生为大丈夫,理应护住妻儿,况本是我有负先帝在先,后又身历战急,手染鲜血,就请将毒誓应在我的身上吧。”
卢国公夫妻早就得了消息,安世诚夫妻搞出那么大的仗势,想不知道也难。
因不知到底何事,心中着急,便也赶了过来,恰看着安世诚扶着瘫软无力的丘如意步出佛堂,便把目光都集于安世诚身上。
安世诚脸色早恢复正常,平静笑道:“儿子方才在小佛堂里烧了柱香,不想倒惊扰了父母,还请父母见谅。”
卢国公夫人连声道:“这是应该的,今日大家都得平安,皆是神佛保佑,既然咱们已经来了,那就也去上注香吧。”
卢国公虽知事情未必全然如此,不过今天的事情也实在太过起伏了,他久经世事,尚且觉得有些受不住,更何况这对小夫妻?
于是,拂须颔首,也跟着妻子去了小佛堂。
神佛面前一通倾诉祈祷,虽不知事后是否灵验,于人心却是极大的安慰。
回到房中,丘如意好似又找回了主心骨,难得安定下来,一时又叫过苏嬷嬷吩咐:自此以后,她的饮食中不得出现荤腥。
苏嬷嬷闻言,心里有了数,也不立时退出,只管拿眼看向安世诚。
安世诚便笑道:“少夫人出去折腾这半天,腹中已饥,先让小厨房上点清淡的粥,给少夫人暖暖胃。”
☆、第二四九章 全面攻击
苏嬷嬷退出房去,安世诚便温声劝妻子道:“何苦如此呢。我说过,那个誓言不会成真的,便是成真,也只会应在我身上。你们是我的妻儿,今日没能护住你母子,已让我羞愧万分,你现又如此,自让我无地自容了。”
丘如意柔柔看着丈夫,轻笑道:“你不必自责。那是天家,天家的意志,非我们作臣子的能干预得了的。我知道你今天已经尽了力的,幸好太皇太后还对安氏有所顾忌,才没将事情做绝。这已是大幸。今天佛堂之中,不过是尽了我们为人父母的心。不管将来会应在我夫妻哪一个的身上,都是甘之如饴,只是话已然说出口,我便不想节外生枝。”
安世诚叹道:“这个孩子自从来了,便不得安生日子过,身子本就吃了亏,你再不吃点荤腥好好补贴他,只怕这孩子于母体里得不着个好体魄,你于心何忍。”
丘如意闻言,一下子想起造成她这段时日颇多磨难的关键人物长兴帝来。
他就是因为在母体里身子受损,才不得长寿的。
想想太皇太后因失子悲痛起来的疯狂,丘如意心里一凛,犹疑道:“那就等生下他来,再吃素吧。”
其实不只孩子要补,便是丘如意也同样需要好好补养身子。她虽身上刚有了些肉,但今天一路痛哭下来,脸色比之从前越发憔悴不堪起来。
安世诚心疼地看着丘如意,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他知道这是丘如意最大的让步了,便暗在心里打定主意,等到了北边,那边条件不好,少不得劝着妻子亲自喂养孩子,如此也可引着她好好将养一番。
不过,安世诚的主意打得有点太早了。
因为他的去边关的计划到底没能成行。
因为太皇太后道:“先帝最喜族人团圆,如今国孝未过,诸安氏宗亲不得离京。”
丘如意的心便提了上来,心里越发的祈祷自己腹中的是个男孩子。
因为她往常也听老人们提起,一般男孩子性急,多会早于产期就出来了,倒是女孩子矜贵,总要过了产期才姗姗来迟。
虽未必是真,但她着实担心孩子产期拖后,被太皇太后拿了把柄,这个孩子性命堪忧。
这不过是深宅后院里妇人的见识,对于安氏宗族众人来说,想得则更为深远。
安氏宗族也有带兵在外的,这次先帝崩逝,新皇登基,两件大事,自都回到京城,如果大事已定,也都该返回驻地,偏太皇太后的话占了大义,便是寻常官员若无夺情也要辞官回乡丁忧,如今被拘在京城,也是合情又合理的。
但北地新平定,其他番邦未尝不生出心思来,军务不可松懈,主帅既不能归,也只有另择其他能干将士暂代管理了。
刘氏众将在旁虎视眈眈,一旦被刘氏全权接手,这天下到底是姓安还是姓刘,就只有天知道了。
安氏族人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却也不敢在明面上动作,只悄悄地聚在一处商议。
事实证明,这绝非安氏宗族杞人忧天。
边关刘氏各处果然蠢~蠢~欲~动。只是安氏这边也是能人辈出,各有自己的小心思,拧不成一条绳,便也想不出万全的谋策来。
不多时,果然便安氏兵权被刘氏人取代,众安氏宗族便急了,也都意识到为了祖宗家业,必须团结一致对抗刘姓,至于领头人,自然以手握重兵的安国公、宁泰郡公和永平郡公为主,却又各有不足。
安国公本分老实,虽堪为良将,却只有保境安民之心,无甚政治野心,从前只知一心忠君,如今见小皇帝不可靠,虽心中着急,脑里却无良策。
宁泰郡公勇猛有余,智谋不足,他也知自己的短处,从前只听梁王命令,梁王退避朝事后,他又以永平郡公马首是瞻。
永平郡公倒是智能双全,政治敏感,可惜那年一场刺杀,生生毁了他,世子才能平庸只适合做个闲散富贵王爷。
永平郡公虽再无斗志,却因梁王先是保下袁兴后又帮着安世诚,觉得他虽圆滑些,却不失赤子心,便对众人举荐了梁王。
众人难得一致的心服口服。
不提梁王先前的功绩,只最几年,因他对安氏各人的照顾,早已深入人心,只是他太低调了,一时半刻竟是忘了他。
梁王极力推脱,安氏秘密联盟倒一时僵住不得前进了。
这时,刘氏终于出手了。
先是宁泰郡公被人告发在边关行~事暴戾,擅杀意见不合之将官,而其所拥之兵,仗势欺人,滥杀无辜百姓冒领军功。
偏经人查证,还真有几件确有其事,宁泰郡公只管喊冤:“最底层的士兵做的事情,我一个督军哪里能知道。至于被我所杀之将领,乃是因为作战时,他贪生怕死往回跑,为怕扰了士气,我身为主帅,就地正法了他,本是军中常事,何罪之有。”
自己就把罪名给定下了。
要不说他有勇无谋,太皇太后听到他的自辩,差点笑出声来。
先帝当年也未敢全然相信这些一起打天下的兄弟们,所以才挑了这几位出来委以重兵,没想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虽然不用担心他们有朝一日兵临城下,可一到大事上,却全然溃不成军。
最终,太皇太后暂收回宁泰郡公的兵权,其心腹将领们也都被停职审查,刘氏趁机派进自己人去。
气得宁泰郡公破口大骂,又夜里跑到梁王府上,请求梁王务必出山。
可惜仍未如愿。
梁王对儿子说道:“现在不能心急,不然反为他人作嫁衣。”
安世弘点头,便又着人依计行~事。
不久,永平郡公也被举报曾得北荻贿赂,为谋私利,迟迟不肯解决北地问题,不然袁大将军也不会只领兵三年便将事情都解决了。
永平郡公不得不让人抬他到殿上自辩:因为要离间北荻各部落,才收下各方贿赂,当年已密奏过先帝的,先帝也是认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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