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母女二人简单地做了一荤一素两菜式,又下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汤面。
这次白氏没有请别人将饭食送给荔山居士,而是整理了衣裙,又喊上冯援,准备亲自送过去,当面向荔山居士郑重道谢。
冯援武安侯世子,将来武安侯府的当家人,不能一辈子都依靠父母长姐的庇佑,这些人情往来,他应该早点学习并且适应起来,以继承家业,光大门楣。
冯援郑重地点点头,整衣正发,一丝不苟。
冯淑嘉本来有些事情想当面问一问荔山居士的,然而又不放心一对年幼的弟妹相伴留在石屋,而且那些事情又不好当着白氏和冯援的面问起,便只得暂且作罢。
然而她不曾料到的是,不多时,白氏和冯援提着空空如也的食盒回来后,跟她说,荔山居士想要见见她。
冯淑嘉惊讶,今生她和荔山居士的缘分,仅仅止于萧稷引见的那一次罢了,荔山居士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起来要见见她?
“居士怎么说?是有什么事情要叮嘱吗?”冯淑嘉一面准备,一面问道。
没有采薇帮她梳头,她晨起后不过是将头发草草绑在脑后,这副形容当然不适合去见荔山居士。
白氏一面帮冯淑嘉梳头,一面笑道“居士说曾经见过你的画,觉得很不错,所以想找你过去探讨探讨。”
白氏说着语气一顿,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都没有听你说起过?”
冯淑嘉不好将萧稷牵扯进来,便笑着回答道“是有一年上巳节,荔山诗社到荔山举办诗会,寿阳公主和贞慧郡主两人因为咏春的诗词不相上下,所以特地找了荔山居士来评判。当时我也在场……”
这也不算是假话,只不过那一次,她提前因为萧稷的原因见过荔山居士罢了。
白氏闻言很是自豪又欣慰,感叹道“真没有想到你竟然入了荔山居士的眼……”
又抱怨道“这种事情你该早点跟母亲说才是!”
多值得骄傲呀!
这件事情要是传开了,那些私底下嫉妒冯淑嘉,以至于谗言诋毁她一身铜臭的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冯淑嘉于亲事上,肯定更顺利了!
冯淑嘉不知白氏这番筹谋打算和后悔不跌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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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笑着跟她撒娇道“主要是当时被寿阳公主和贞慧郡主两人的架势吓坏了嘛,事后我也就忘了,还请母亲莫怪……”
说话间,一个普通的发髻就绾好了。
冯淑嘉拿起一支白玉簪攒上。
此次离京乃是避难,很多金银细软都来不及收拾,更别提是带满箱的首饰匣子了。
冯淑嘉离开时,除了这支她及笄时萧稷送她的白玉簪,也就只带了起几朵珠花,以备眼下这样的急用。
白氏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点点头,颇有些遗憾地说“到底没有采薇的手艺好……”
冯淑嘉起身,抱着白氏的胳膊撒娇笑道“幸好没有采薇的手艺好,否则采薇的饭碗不得被人抢了!”
白氏顿时笑开了,轻轻地拍了拍冯叔家的手,笑嗔道“你啊你……”
等冯叔家绕过五行八卦阵,来到那熟悉的三间草庐时,荔山居士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拿一本杂书来消遣,等她。
冯淑嘉上前,郑重地见礼道“多谢居士仗义相助。”
此一谢,既谢今生,亦谢前世。
然而荔山居士却听不懂,闻言笑着摆摆手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顿了顿,又笑道“再说侯夫人不清楚,你却应该很明白,真正应该谢的人是谁。”
说着,荔山居士笑了起来,表情有些促狭,然而更多的是感慨,还有一丝羡慕。
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你爱的人也爱你,而且你们如今还好好的相守一起,祸福与共。
而不是天人永隔……
冯淑嘉悄悄地红了脸,垂下头去,没有立刻接话,然而心里却如波涛汹涌的大海翻腾不息,瞬间有退潮落去,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沙岸。
方才有一瞬间,她似乎又看到了前世那个表面上玩世不恭、嘻嘻哈哈,然而内心深处却幽深莫测的荔山居士。
可是她知道,今生她和荔山居士,再也不会有前世那样难得又深厚的师徒情谊了。
荔山居士自然是不知冯淑嘉的这番内心波动,并未起身,只是笑着请冯淑嘉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冯淑嘉微微点头致谢,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阳光正好透过稀疏凋谢的花藤透了过来,投射在冯淑嘉发髻上的那支白玉簪上。
美玉光泽流动,刺得荔山居士微微眯了眯眼睛。
虽说眼下晋王妃留下的人都已经认得萧稷了,而且得到了晋王妃的遗命,哪怕没有这根白玉簪,他们也一定会全力支持消极为晋王平反的。
但是,萧稷在此时将这根象征着千万家财和精锐商力的白玉山赠送给冯淑嘉,可见不仅是心里早就已经认定了冯淑嘉,而且感情已经深厚到了可以将身家性命全然放心相托的地步。
可叹呀。
更可敬!
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儿郎!
他,比不上……
冯淑嘉眼见着荔山居士突然间情绪低落起来,既觉得熟悉,又觉得莫名其妙。
第一卷 枯木逢春 第三百七十八章 坦白
熟悉是因为前世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不知道多少次,原本欢快戏谑的荔山居士,突然间就这样眉间沉重起来。
陌生是因为直到现在,她也不清楚荔山居士心中究竟有着怎样的隐痛,不能对外言说,只能一人默默地咀嚼承受。
冯淑嘉甩掉脑中纷乱的思绪,客气又诚恳地问道:“避居山中,很多消息都无法得传,所以只能向居士打听,京城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虽然不过才离开一日,然而战场就是这样瞬息万变,更何况还是在京师,各方势力混杂,别说是一天了,甚至是一个时辰,都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要保全家人,也不希望萧稷出事,当然更得谨慎。
虽说即便是知道现在的情形,她也出不上什么力,但是多了解自己如今的处境,她至少可以选择最为有利的方式,免除萧稷的后顾之忧。
荔山居士看到了冯淑嘉发髻上的白玉簪,丝毫都不意外她会这么问。
既然萧稷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可以托付于她,那么冯淑嘉关心萧稷的处境也是理所应当的。
男女情事,本就是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互相体谅成全对方。
他当初走错了路,最终造成了如今无法弥补的一生的伤痛,自然不希望萧稷和冯淑嘉这对有情人走了他的老路。
荔山居士收起先前的嬉笑轻松,凝眉沉声道:“混乱不堪……
“一方指责对方帝位来路不正,而且勾结外敌,残害手足忠良,并且有书信和人证为证;一方呵斥对方早就有不臣之心,胡乱捏造所谓的证据,实行与西凉私通之罪行,妄图颠覆朝纲。
“双方各有妙笔生花的文臣写檄文讨伐对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倒是弄得臣民们一头雾水!
“最重要的还不是打口水仗,而是双方各有兵力依仗,相互对峙,都不肯相让。
“眼下,一切都才刚刚开始而已,暂时还分不出胜负来。
“且耐心地等着吧!”
冯淑嘉无奈地点点头,道:“眼下就看西凉人什么时候出手,到底是站在哪一边了。到时候,无论当年的真相如何,至少眼前的事实不会再被遮掩。”
荔山居士点点头,向西北眺望,对着那昏暗的日头,低声叹道:“西凉的大批军马能否冲过边境,打到京城来,就看令尊和驻守西北的义军的了……”
冯淑嘉惊讶地抬起头,问道:“驻守西北的义军?”
眼下各地的义军,基本上都是萧稷的安排,即使有个别的队伍是趁乱私拉拢起来的,也不敢和萧稷麾下的义军对抗。
而萧稷当初组建义军,救民于水火只是其目的之一,最为关键的还是要用来对付隆庆帝所掌控的卫所军队。
眼下这种关键时候,萧稷却派一部分人马去驻守西北边境,和朝廷的军队一起抵抗西凉贼军,这不是自削势力为隆庆帝守国门,得不偿失嘛?
“对呀!”荔山居士赞叹道,“只有真正把家国百姓放在心上的人,才会敢于舍弃自身的利益,把国家的急难放在最前面!”
冯淑嘉点点头,眉梢微挑,与有荣焉。
“对了,听萧公子提起过,说是你之前和出云上仙潘玉儿关系极为不错。那你可知,她真的有预观天象、占卜人生的神力吗?”荔山居士一脸好奇地问道。
冯淑嘉哑然失笑,道:“这怎么可能!若真是如此的话,当初她也不会被萧公子拘禁起来了。”
而且她和潘玉儿的关系也不曾极为友好,潘玉儿今生之所以接近她,不过是因为前世萧稷为冯异伸了冤,对其敬重非常,想要通过接近她,交好武安侯府,借机寻到萧稷,赢得他的欢心,成全自己前世的执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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