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看见自家少爷满腹心事,当下就把帕子拿出来,特意往他眼前一放。
玉七抓过帕子瞧了瞧,上面那人的两抹鼻血果然已经不见,帕子依旧洁白如初。
他目光沉沉,把帕子往手心一抓,抬眼道:“你下去睡罢。”
宁石目不斜视,垂首告退。
房中四足的熏炉烟雾袅袅,玉珩抓着洁白的帕子放在眼前,看了两眼,心中激怒趋缓。
这世间千万人,他却第一次见季六这样人物。
这人耍得了厚颜无耻,装得了淡如黄花,端得了高高在上,玩得了微不足道。
看不透、猜不透。
这帕子跟细针戳他心间一样,戳的他心间顿顿疼却不出见血。
半响,玉珩终是把帕子是扔到床下,自己闭上眼,催着自己入睡。
她眼露笑意也罢,眼露疏远也罢,反正自己要的,她怎么也躲不过去,让她为自己所用就好,何须自己费神费思。
她又哪里有那个资格跟自己说拒绝!
沉沉无月的晚上,景王府内,二皇子正在暴跳如雷。
“失败了?小七安然无恙的回紫霞山了?”这次二皇子不把茶盏摔地上了,直接一个朝着张禾的头上掷过去,“上次松宁县失败了,这次紫霞山又失败了,你们到底是如何办事的?紫霞山就玉珩与一个侍卫两个人,两个人,你们这多人都没有抓回来?竟让他逃脱了?你们这一群废物!全是废物!”
二皇子怒火滔天,只差抓着张禾问,你是不是奸细,你是不是背叛了我!
他砸了一个又一个茶盏,那套紫金描荷的五彩郎窑茶具很快被砸了个粉碎。
翁鸿冷静看着玉琳砸完所有茶盏,缓声,沉重道:“二爷,现下不是发怒时候。”
“我不怒?那我要做什么,我现下能做什么?难不成要我亲自拿把刀去捅了我那个好弟弟么?!”玉琳想再拿起茶盏砸过去,蓦然发现茶盏已经没有,只剩个茶壶,他想都不想,拿起茶壶就朝着张禾的额头砸过去,“蠢货,一群蠢货,这样的好时机都办不好事情,明明抓住了,却还能让给跑了!”
张禾跪在地上,躲也不躲,这茶壶砸中他,直接让他已经流血的额头爆出大片的红色来,饶是他再筋骨强韧,也抵不住这么砸了,晃了晃身体,说了句“是属下办事不利”倒在地上。
翁鸿看着这汉子般的男人一头的血,活活被砸晕在地上,拢上粗眉道:“二爷,现下您该想想如何面对明儿皇上的责问,这事儿怕是纸保不住火。”
“我阿爹那里需要什么……”玉琳未说完,腾一声站起来,“对,对对对!我阿爹,皇上、皇上明儿要知道,要知道是我在紫霞山行歹抓小七,定要把我脑袋切下来!鸿先生,鸿先生,这该如何是好,这该怎么办?当初,当初可是你向我提的这个主意!”
翁鸿看着凶神恶煞威胁自己的玉琳,长长一揖:“二爷,殿下为今之计,就是去寻长公主,让长公主给殿下在皇上面前求个情。”
“我姑?”
翁鸿道:“若七皇子一口咬定是二爷派人行的凶,若无凭无据,二爷自然是不必承认。”
玉琳连忙点头。
打死不认这招,他会。
“若被抓到证据呢?张禾可是说,还紫霞山中的那三名死士都未曾回来!若有证据,我该如何?难不成还是打死不认?”
说道有证据,玉琳全身抖得更厉害了,他简直不敢往下想,被他这个十分信天命的爹知道他在紫霞山行凶的后果是什么!
扒皮抽筋,还是斩首示众?全都没法往下想!
“若真是有证据,必须请长公主出面。”翁鸿肃穆道,“只有长华长公主才能保住二爷。”
玉琳再次点头:“好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寻我姑。”
长华长公主是先皇唯一没有送出和亲的公主,得最像已薨的硕皇后,简直跟他祖母长得一模一样,因此他爹当了皇帝之后,也是最疼这个长公主。
由给她配了个状元郎就能看出来。
那状元郎本是董家嫡长子,董荣安曾是太傅,皇帝先师,朝中栋梁,他家中嫡长孙高中状元,正是又一国栋梁之人,只因被长公主看中,报效国家的好儿郎生生被赐为驸马。
驸马爷看似尊贵非凡,但光有富贵荣耀,并无朝中任何官职实权,这一生都不可入朝为官,只能闲散过一世。
以前公主出嫁,若不是和亲邻国,挑的基本也为寒门子弟,断不会在功勋人家中这样挑一个,断送好儿郎一生官途,若不是皇帝对长公主宠到骨子里,怎会她看中谁就嫁给谁。
说着喃喃自语,“我姑那里据说有个老道卜卦很灵,还会借运……我去,我去找我姑,再请那老道卜上一卦。”
二皇子让人备了马,连夜亲自出府去寻长公主。
深色漆黑漆黑。
七皇子玉珩躺在别院的大床上,沉在梦中,无法出来。
他的梦中有淡淡烛火,有朦胧白雾,他所待的地方,整个犹如蓬莱仙宫。
走了几步,他的前面,出现了个人儿。
这人穿白色素绫常服,领口和衫子下摆滚着银丝点缀的绣花边。
那长裙如水,稍稍拖到地上,摇曳在汉白玉石阶上。
她全身几乎没有什么金银珠宝之类的闪灿灿饰物,却淡雅如仙,让人灼灼移不开眼。
第五五章 人面桃花
那人儿踮起脚,脚尖莹白如玉,仰着头朝着他嫣然一笑,轻声细语道:七爷,我只轻薄过你一人……
有只蝴蝶在玉珩心中扇动翅膀,有一群蚂蚁在玉珩的心窝间徘徊在那里,一直来来回回,却不走。
那人仰着面,踮着脚,凝视着他,接近着他……
柔柔笑声从那嫣红的嘴中流溢出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烫人。
两人的呼吸,都似乎相通、都息息相关了。
玉珩只觉指尖都在跳动,心脏突突跳动着,伸手,把自己的手覆盖到那人的面上,“季云流……”一触到那细腻如脂雪的肌肤,便如着了魔一般,再也把持不住,把自己整个人都覆盖了上去……
淅沥沥,清晨时,天空果然下雨,雨儿不大,是黄梅时雨,细细如牛毛。
玉珩天明时刻就睁开了眼。
房中香气缭绕。
薄被中的身下有一片潮湿。
他闭了闭眼,伸手放在额头,脑中都不敢去回想昨晚的梦境。
少年成长必会遗精,这是正常之事,上一世他亦经历过,只是没有想过,让他有这么春宵一梦的是这么个人,是在现下这一个情况。
起身,他朝着门外喊了声抬水沐浴。
目光转下,看见方帕还是扔在地面上。
玉珩目光动了几番,还是弯腰捡了起来,细腻的触感让他记起,昨晚的梦中,那人穿得便是这料子做的衣袍。
这料子素雅轻柔,倒是适合她。
玉七拢了拢眉,又展了展眉,再次拢眉展眉、展眉拢眉……反复如此,不知几次之后,终于听到小厮禀告水已备好的声音。
他这才心中一横,把帕子抓在手心中,走到厢房屏风后沐浴。
沐浴后,穿戴整齐,时辰还尚早。
玉珩先在芜廊下打了一套拳法,锻炼了几番腿脚,忙碌起来时,倒是没有多想什么,然而忙碌完毕坐在书案后,便什么都涌上了心头,就算手上拿着宁石送过来的消息字条,眼却瞧着窗外的雨中桃花,静默失神。
人面桃花相映红,梦中那人的面色倒是比这桃花更红。
上一世,他对男女之事毫无热衷,年到十八时,皇后指亲,定下的是左丞相佟相的嫡孙女,而后因他实在无意此事,还被他的五哥带去过青楼教坊之地“见识”过,那些女伎在他身旁缠绕许久,他只觉得脂粉呛鼻,从未觉得那些女伎软绵绵的身体有何妙曼之处。
上一世,险些就被人认做他有那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定好日子大婚时,母亲却一病没起,没几月薨逝了。
为守孝,婚期延迟,而后,还未成亲,他便死在了六月里的那次刺杀之下。
因此,他从未体会过男女之情,男欢女爱之事,而如今却是在梦中体会得如此清晰无比。
情到浓时人憔悴,为伊消瘦终不悔。
玉珩拧着字条,想着昨夜的梦境,不觉脸上红了又红,再青了再青……整个脸犹如走马观花一般,十分精彩。
季云流刚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人影扑过来,跪在自己床前:“姑娘,您总算醒了!吓死奴婢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红巧定要下了地府也要去伺候你……呸呸,姑娘吉人天相,天道庇佑,一切灾难都有奴婢代受,姑娘日后不会再受这些灾难……”
红巧又哭又笑,十分不雅,季云流眼睛眨了眨,转过脸:“诶,红巧,把你手拿开些,压到我伤口了,身上全是血啦。”
顿时,红巧被这一句话弹飞出去,“奴婢看看,奴婢看看。”
季云流越过她的头顶,看向不远处笑着向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的碧朱,亦微微一笑:“这位姑姑,对不住,民女不便给你行礼,还望姑姑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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