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数周到,似两人在后山无意遇到模样。
两人身旁的长随与丫鬟分把守在亭的两头查看四周有无外人。
庄若娴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折扇又落在他的衣袖口的纹式上,心道原来诩郎喜欢翠竹之流,日后定要亲手给他缝制一件。
嘴上轻声道:“张二少爷不必多礼,此次相邀是要告诉二爷,我母亲今日已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你我之事……”她声音越来越小,目光越来越低,“必能成的。”
张元诩听得最后四个字,眼中光彩焕然,又是快速一揖到底,似乎也是脸带羞涩:“若能娶得若娴为妻,在下甘愿折寿十年……”
这般心意一说出来,庄四姑娘连忙顾不得男女之防,上去就伸手捂住他的嘴:“万万不可胡说。”
如此美人在侧,没有男子能抵挡得住,张元诩也是滚滚红尘之中的一位痴男,伸手拉下少女的手,款款深情许诺:“若娴,我此生定不负你。”
季云流捏着桂花糕许久,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把它放入了自己口中,嚼了两下,咽下:“看他们面上的神情,他们该是相互心有情愫的。”
红巧咬着整口牙都碎了,哭道:“那姑娘您呢?他们相互有情愫,情比坚坚了,您该怎么办?可怎么办?”
“不该是我的,强求不来。”季云流抬眼看她,伸手给她亦递上一块桂花糕,“即便强抢了,也不是不得幸福的,既然左右不好办,我何苦还光秃秃的去仇恨他呢,恨他又不能让我年年益寿。”
那张元诩发浓、鬓重、眼光口阔,自有好花心不喜,一身的桃花命,这样的男儿郎,洗白白送到她面前都要退避三舍才好!
红巧心中酸甜苦辣咸各色味俱全,看着手掌中嫩黄的桂花糕,眼泪跟不要钱一样直滚滚而下:“姑娘,您是打算、打算与那张家退亲?”
顾嬷嬷每日里讲着那张家少爷如何满腹经纶,如何销魂夺目,如何惊才绝艳,却原来是这样畜生一般的人。自家姑娘虽然看清了这人真面目是好事情,可若退亲,自家姑娘在季家不是更无立足之地,要被人说死了?
这可怎么办呢?!
季云流手肘拄着石桌,眼看下头亭榭之中,看着那男子手递一把折扇与女子,女子打开折扇展颜而笑时,笑了笑:“成人之美也是桩好事,明知有南墙还要往墙上撞才是真的傻。”
有因有果,既然庄四姑娘选择与张元诩结姻缘,两人日后所过种种,全都不管她何事了。
也罢,为了她日后的清静,了结一下。
咽下桂花糕,季云流缓慢站立起来,走出去两步,垂目看了看地面上,脚下一用力,地上一块不大不小的圆石就被脚尖给踢了下去。
第二八章 后山巧遇
石头滚声而落“咚、咚、咚……”
一直跳跃到山崖下面,落在风月亭的亭柱上,最后,跃到了张元诩的身边。
两人正在亭中携手互诉衷肠,石头无缘无故横空飞来,生生在两人中间擦了一脚,两人心中全都莫名一跳,立刻转首顺着石头滚落的地方,往山上望了过去。
这一望,不得了!
两人猛然七魂出了三窍,简直同见鬼没有区别。
山腰中杏花树下,眉目如画的那人不是季家六姑娘季云流又是谁?
庄四姑娘吓得牙齿都打颤,差点就仰面昏倒。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般的凑巧。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紫霞山中难道当真做不得半点亏心之事?
再颤颤抖转首瞧心中倾慕的张元诩,却见他亦唇白脸青的站着。
张元诩灼灼目光盯住山腰的季云流,平日里满腹的文墨滔滔万言全都忘了个干净,真正失措无语了。
一座山峦分三层。
我在顶头瞧山腰,你站山腰看山下,最下的亭中有两人面色死灰、手足无措。
玉珩眯起眼儿,眸中幽幽静静,缓唇笑开了:“这一山全是景,这底下一幅画卷里有多画,倒也有趣,今日确实没有白白出门。”
席善见自家主子语气毫不在意,当真如同一个看戏人一样的置身事外,轻叹口气:“这季六姑娘真是忒可怜了些,身世凄惨不说,还亲自撞见了未婚夫的……”
顿了一下,“偷腥”两字他终是没有说出来。
玉珩瞥他一眼,发亮的眸子装满不以为意:“她自个儿都未难过,你替人家可怜个甚么?”
席善见了他的眼神,心中莫名一惊,莫不成季姑娘心中真的不难过?
是呢,刚才她似乎是在笑!
再向下探头瞧去。
就听得山腰声音脆生生的传来,“对不住,叨扰了,我只是想问两位在亭中,无茶无水携手空聊甚久,可要上来用些糕点?”
这山顶距山腰的杏花林虽有数丈距离,但因谷中幽静,又因玉珩与席善都是习武之人,仍听得十分清楚。
天空依旧蔚蓝。
亭中的张元诩被这么一句话惊得三魂七窍归位,把恐惧、心虚、害怕全压了下去,回过神来,收敛了神情,对着山腰的季云流一揖到底:“季六姑娘,好生巧合在这里见到姑娘。”
他确实没有想过在这里会被人,尤其是会被与自己定亲过的未婚妻子季云流撞破。
可慌乱解决不了问题,如今他只能迎难而上,若季六要撕破脸死缠撒泼的质问自己,他也要一口咬定了自己与庄若娴是偶然后山相遇!
“确实挺巧的。”季云流负手而立,侧过头自上而下瞧着张元诩的行礼,一脸和善发问:“二少爷巧遇庄四姑娘如此文雅的赠了把折扇,那巧遇了我,该送些什么呢?”
庄四姑娘被这一句话吓得下意识就一手甩出了手上的扇子。
这扇子如今就是一个把柄,她与张元诩私相授受的把柄!
扔出后,折扇撞到前面石凳,散开扇面,上面一副并蒂莲跃入众人眼中,开得含水欲滴。
四姑娘看着又后悔了,不敢上前去捡,只紧紧握了双手立在那里看着那扇。
她心中已经痛死悔死怕死了。
痛得是为何要把这扇扔了出去,诩郎日后不会恼了她吧。
悔得是为何昨日不听蔷薇的要把诩郎私下约出来。
怕得是她的母亲与祖母若是知道了今日这事,定要活活打死她的。
张元诩仰首看山腰的季云流,不知道是否她居高临下的缘故,他总有一种她是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错觉,顿了顿心神,他又拱手施礼:“季六姑娘误会了,庄四姑娘只是帮我拿一下那折扇,我与她亦只是在后山偶然相遇。”
“偶然相遇呀……”季云流的垂眸,看着庄四姑娘一直颤颤抖抖的手,似笑了一声:“偶然落水相救,偶然后山相遇,日后指不定还能偶然拜堂成亲携手一生……这世间‘偶然’的事儿还真是挺多,也挺好笑的呢。”
言语间,她依旧笑容嫣嫣,最后一声“呢”,尾声拖得长长的,拖得做贼心虚的庄四姑娘脚下一抖,急忙就要向后跌倒。
蔷薇立刻从亭外冲过,但是到底有段距离,没人跌得快。
张元诩却只站在一旁,手似伸非伸,想伸似乎又不敢,最后,还是眼睁睁看人跌坐在地上。
坐在地上的庄四姑娘泪眼朦胧得看着张元诩,闪闪烁烁。
“诩郎……”
她那么放在心尖上的男儿郎啊,她永远记得第一次在文会上见这个少年郎的光景,梨花满满竞相折腰,少年手执已画成的折扇展颜露笑。
那一笑,可以让她此生不忘。
可如今少年郎却眉峰紧蹙,为了男女之防,连手都不能伸出来扶自己。
为何呢,为何呢?
为了一个快要解除婚约的季六?
蔷薇冲进来,来扶起自家姑娘,压低声音叫了一声:“姑娘!”
姑娘可真是疯了!这个时候犯糊涂!居然还叫出口了诩郎!
没见季家六姑娘这般厉害,每吐一个字都不饶人么!
庄四姑娘被扶起身,眼泪滚滚洒下来,抬头看山腰的季六:“季六姑娘,我与张二少爷真的只是后山巧遇,那扇子也是我借了二少爷的一观而已,我们,我们……”
再次瞥了一眼那落地的折扇,只觉得心中更加痛苦。
恨不相逢未嫁时,她亦恨呀,她恨与诩郎相遇的这般晚,没有赶在他定亲的前头。
“世人都说人生似戏,可是,谁又能真正唱罢到最后呢?”季云流轻声细语,“每日都在薄冰上行走,庄四姑娘,你,不会走得心慌慌吗?有大路走,为何要去踩冰呢?”
轻风一缕,庄若娴全身血色退去,瑟瑟而抖。
隐晦的话语,可她都听得明白。
季六说她与诩郎之间的都是大戏,唱不到最后,季六说她与诩郎这样的私下……是在薄冰上行走,会掉进冰窟窿。
话说到这种程度,所有人都听出来,季云流是知晓两人的事情了!
第二九章 有所偏差
庄四姑娘脸色又白又青又紫,再从紫转白又转青……
一张脸铁青恶狠狠得瞪着季云流。
她用得着怕她?怎么可能会怕她!她才是庄国公府的嫡亲姑娘,才是最后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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