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爷笑,“到京城包管让你尽兴,阿凤的定亲礼,可是得大办。”
“那是!”秦太太受了这些来到贺的太太奶奶们一整天的奉承话,此时仍是眉飞色舞,道,“咱家就阿凤这一个儿子,人家李姑娘等咱阿凤这些年,断不能委屈了两个孩子。”
夫妻二人商量得正起劲,榻上已传来秦凤仪浅浅的鼾声。秦太太连忙收了声,见儿子歪在榻上就睡着了,顿时大为心疼。也不用丫环,与丈夫两个,一个轻轻的把儿子斜靠着的头平放在枕头上,另一个把儿子的靴子给脱了,把腿放到榻上。梨花抱来薄被,秦太太亲自给儿子盖上,命梨花细心守着,夫妻二人去了别个屋说话。
秦太太叹道,“咱阿凤,这几年就没歇过一天。我听琼花说,做梦都是念书的事。我就盼着明年春闱一举得中,孩子也能好生歇一歇。”
秦老爷道,“念书哪有不辛苦的。也怪我,小时候总舍不得管教,要是小时候能压着阿凤多看几本书,这会儿也不必如此辛苦。”
这话正中秦太太心坎,秦太太道,“以前我就说你太惯孩子,阿凤小时候念书,他自己功课没做,到学里挨先生一戒尺,把你心疼的,转头去找人家先生理论。就你这样,哪个先生敢帮咱们管孩子。”
“你还说我,还不是你哭天抹泪骂那秀才半日,逼着我去给儿子报仇。”秦老爷说着说着就笑了,“咱阿凤,自小就是个可人疼的模样,你说惯孩子,谁家有这样的孩子不惯着啊。原我想着,要是他没出息,咱们现在的银子也够花几辈子的人,平平安安,富贵到老,也是福气。不想,真是树大自直,这才几年,就比我这折腾了大半辈子的都有出息。”
秦太太面露骄傲,道,“咱们都是苦出身,其实吧,我有时想想,便不是苦出身,大概也就这个样儿了。你看咱阿凤,就说他这相貌,那是寻常人能有的么?小时候每次带阿凤出门,我都怕拐子眼红,拐了咱阿凤走。你还记不记得,以前那个涂家,就是跟咱家争盐引的那家?”
秦老爷笑,“如何不记得,争不过咱家,就半宿着人往咱家门缝里塞白皮信,上面写着:你家小男孩很可人疼。”
“那回可是吓死我了。”
“是啊,半年没叫阿凤出门。等涂家失了盐引,把他家的生意吞了,还是他家投靠过来的掌柜说起来,才晓得是他家的鬼。”秦老爷道,“其实,不用担心。这人哪,端看是个什么命。你看咱们阿凤,虽说咱家是盐商,可咱阿凤,自小出门就是众星捧月。他小时候贪玩,我心里还想着早些给他定个贤惠的媳妇给他收收心,结果,还没等议亲呢,他就遇到了李家姑娘。多少人家眼红咱家这桩亲事,可要我说,李姑娘来扬州好几个月,遇到的人多了,怎么他们就没咱阿凤的运道?这就是命数的不同。咱阿凤就是命强。”
“可不是么。”秦太太道,“还有件事,你心里可得有谱。”
“什么事。”
“咱家的生意。”秦太太道,“我去栖灵寺给阿凤求了个春闱签,是个上上签。我还找城南的李瞎子算了,那李瞎子说,咱阿凤这科春闱,八九不离十的。这要是中了进士,阿凤必得过官。官员和官员的家里可是不能经商的,咱们这生意怎么着呢?”
秦老爷笑道,“我心里有数,若阿凤中了,这盐引上的生意,便让孙掌柜接手。反正也就剩明年一年了。”
秦太太道,“这样也好。”
夫妻二人说一回儿子,越发欣慰,觉着日子分外有盼头。
待到了鹿鸣宴的日子,秦凤仪是与方悦一道去的,秦凤仪这回很随大溜的穿了身宝蓝色的袍子。方悦见他宝蓝,立刻回家换了身玉青色的长袍。
方悦笑,“虽则是早给你比下去了,还是不能跟你穿一样的。”
秦凤仪笑,“你跟大哥真不愧一道长大的,有一回出门,我衣裳跟他重了,他立码就回去换了。”
方悦笑,“今儿不知多少人后悔穿宝蓝。”秦凤仪是属于那种,布衣荆钗仍不掩其倾城之貌的绝顶美貌,基本上,纵方悦这样书香世家薰陶出来的温雅公子,在秦凤仪这种耀眼美貌前都要黯淡三分的。相貌给秦凤仪比下去,这不算什么,扬州城里一向无人敢与凤凰公子论美貌。但,有一件事顶顶要紧,虽然许多人爱跟风,凤凰公子穿啥,他们回去也置办回来。但,与凤凰公子在一起的时候,千万不要跟凤凰公子穿一样的衣裳,那真是谁丑谁尴尬。
果然,秦凤仪一到,那些穿宝蓝的举子们,立刻给比的灰头土脸。好在,举子们一般年纪都较大了,风度也不错,打趣道,“咱们就忘了去问问秦公子穿什么样的衣袍,早知秦公子穿宝蓝,我们换个天青也好啊。”
还有人笑道,“方解元就比我们有智慧。”
方悦与大家打过招呼,玩笑,“也怪我,没提前想起这一道。”
秦凤仪笑,“无妨无妨,待琼林宴时想着就成。”
秦凤仪这话,真正有些狂。不过,大家都是新科举子,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而且,这话多吉利,故,纵有些狂,大家也愿意听的。春闱便在明年,有些准备明年春闱下场的举子便就这个话头聚到一处说起春闱。一时,瘦西湖上热闹非凡。
待得总督巡抚知府以及扬州城有名的官员士绅们到齐,那气氛,愈发热烈。举子们自然正是得意之时,诸大员们也很乐意参加鹿鸣宴,别个不说,明年春闱,必有举子金榜题名,将来位列朝班,或就有前途不可限量者。
譬如方悦,这位方阁老的嫡孙,如今已是二元加身,连总督大人都说,“方解元,明年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方悦不卑不亢,颇有读书人的风骨,亦不乏一丝对待总督大人的恭敬,方悦笑道,“只盼不负大人所望。”
再有就是秦凤仪了,秦凤仪论名次,百名开外。一般这种名次,基本上哪怕诸大员很乐意过来见一见新科举子,但秦凤仪这样的基本上是不大会有人理的,只要过来吃饭就成了。不过,没想到,诸位大员对秦凤仪的关注并不比方悦少,方悦出身才学都是一等一,秦凤仪出身才学都一般,但,此人偏生极有运道,竟得了景川侯府的亲事,何况,又拜了方阁老为师。
故而,总督大人扫了一圈,也不知哪个是秦凤仪,就问一句,“听说咱们扬州有位凤凰公子,如何不见?”
秦凤仪连忙起身行礼,总督一眼望去,不禁与巡抚大人道,“若不是亲眼相见,焉信世间有此玉人?”
巡抚大人笑,“凤凰公子刚刚站起来,我都觉着这满室灯火都不及凤凰公子的光华。”
总督大人看秦凤仪虽则身量高挑,相貌亦是俊美到耀眼,但眉宇间仍有几分少年气。总督大人甚是心喜,问,“凤凰多大了?”
秦凤仪道,“大人,我今年十九,明年就二十了。”
总督大人更是喜欢,这样的年纪,又有景川侯府这样的好亲事,还有方阁老这样的一位恩师,这还愁以后没前程没发展么。总督大人赞道,“真少年英才,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没中秀才呢。”
秦凤仪道,“大人在我这个年纪肯定娶到媳妇了吧。”
总督大人一时没明白,巡抚大人也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还章知府悄悄同巡抚大人说了,巡抚大人又告诉了总督大人,总督大人哈哈大笑,“你明年可得努力啊。”
秦凤仪使劲点头,“学生一准儿好好考!”
这种完全不按套路来的对话,也就是秦凤仪了。因为受到总督大人格外的关注,宴席开始时,过来与秦凤仪一道吃酒的举子不知多少。原本大家觉着巴结下解元郎也就是了,结果,突然发现,这秦凤凰好像别有背景啊,于是,纷纷过来,哪怕结不下什么深厚友谊,起码先混个面熟。
秦凤仪酒量再好也受不了车轮战,他一时就不成了,一手扶着什么人,迷迷糊糊的往外走。当真是秦凤仪有运道,章知府给身边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立刻悄不声的过去,就见有个侍女正扶着秦凤仪往楼下去,那侍从问,“你做什么?”
侍女一惊,继而恢复平静,柔声细气道,“这位举人老爷想去小解,奴婢服侍。”
侍从道,“不必你,下去吧。”过去接过已是喝得头晕脑胀的秦凤仪,给秦凤仪寻了蛊醒酒汤,把他安排在一间静室了,又寻来手下叫寸步不离的守着。
秦凤仪是第二天方晓得此事,连忙去知府衙门道谢,章知府道,“你如今是有功名的人了,行事还需小心。”
秦凤仪皱眉,“我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哪。”
章知府好笑,“便是你得罪了什么人,谁会在鹿鸣宴上下手不成?不一定是你得罪了谁,阿凤,赶紧把景川侯府的亲事定下来,你别临了临了弄出些不雅的事来,岂不冤枉。”
秦凤仪便明白昨日多是红粉之事了,秦凤仪再次谢过章知府,他颇是唏嘘,“我这还是童男之身呢,亏得没被人玷污了去。”
章知府好悬没呛着。
秦凤仪凑过去悄悄与章知府打听,“大人,昨儿那事,连阿悦哥都没察觉,我更是无知觉,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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