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王只恨自己一见秦凤仪怎么没压住火,这会儿巴不得自己就是个哑巴算了。打官司事小,秦凤仪大搞走私,虽则令闽王恨的咬牙切齿,但,这也比南夷当真建港要强得多。实在是,南夷地理,正在闽地以南,倘南夷建港,如大食、交趾、暹罗等地商船,到南夷比到泉州近的多啊。愉王给俩人打圆场,“行了,建港乃国之大事。你们封地原是挨着的,正该做好邻居才是,怎么一见面儿还拌起嘴来。”
大皇子温声道,“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秦凤仪长眉一挑,“我刚就藩三天半,就有人参我走私海运,这是误会?”
闽王还得为自己辩一句,“我可没说你走私,是听闻南夷有走私之事。”
“是啊,您没说,只是我没就藩时,也没人参南夷。我一就藩,就有人参了。我便是能掩耳盗铃,朝中可是个顶个儿的耳聪目明呢。您那跟直接说有甚差别啊!”
“你不还参我十八本!”
“嘿,只许你参人不许人参你,世上有这般道理的!”秦凤仪不要太理直气壮。
只要南夷不建港,闽王也不想与秦凤仪死磕了,闽王看向愉王,愉王继续做老好人,“既都是误会,如今便讲开了,一会儿陛下赐宴,你俩多喝几杯才好。”
秦凤仪笑而不语,闽王只得先道,“只恐镇南王瞧不上老朽啊。”
“您这都依老卖老了,我还敢瞧不上您哪。”秦凤仪见闽王先低头,心下颇觉解气,遂一笑道,“一会儿我必多敬伯祖父几杯,你可得给我面子。”
闽王知是秦凤仪递了台阶,倘别人递的台阶,不下也就不下了,秦凤仪此人,素来是个混账脾气,闽王早有领教的,这会儿也只得接了秦凤仪这台阶,笑道,“早想你与吃酒哪,只是咱们都是藩王,不能擅离封地。今儿借着陛下赐宴,是得多吃几盏。听说你征信州大胜,我做伯祖父的还没恭喜你哪。说来,咱们这些藩王,不要说我这上了年纪的,就是在你这年岁,亦是不及你的。”
秦凤仪笑,“您真是客气,你们谁的封地也不似我们南夷,明着我那封地是又穷又大,结果,就做一半儿的主。”
景安帝打趣,“怎么,还嫌朕给你封地给的不好了?”
秦凤仪真不稀罕搭理景安帝,可此人惯会见缝插针的,秦凤仪刚想说话,就听大皇子道,“南夷的确是贫瘠了些,若是镇南王不喜,父皇,不如另斟酌着给镇南王一块富庶些的封地吧。”
这话何其昏头!
虽则大皇子一幅兄友弟恭的温和模样说的这话,仍是令人大吃一惊,便是闽王都有些不敢置信,未料到大皇子说出这般话来。平郡王连忙道,“封藩已定,怎好轻改!况,南夷刚有起色,正需镇南王治理。殿下若心疼兄弟,南夷颇有战事,兵甲粮械供应必要及时,也就是殿下身为长兄的关爱了。”
景安帝是不会让闽王看了笑话的,平郡王圆场圆的及时,景安帝笑道,“是啊,信州战事时,大皇子很是担忧南夷。毕竟,山蛮盘踞已久,待信州传来好消息,大皇子还说呢,也就是凤仪了,就藩三载便能平定信州。”
大皇子见父亲、外祖父都这般说,心知自己提的事难成,便一笑道,“我是听闻凤仪你亲自领兵,很是担忧。你是亲王之位,切不可以身犯险。”
秦凤仪一肘搭在座椅的扶手上,侧着身子看大皇子一眼,笑笑,“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瘦田无人耕,耕好有人争呢。”
此话之厉害,不说大皇子大是不悦,便是平郡王,亦是掩去眼底一丝怅然。平郡王能及时为大皇子圆场,秦凤仪这话,平郡王却是不能替大皇子接了。大皇子强忍着方未动怒,面上却不是很自然的淡淡道,“什么瘦田肥田的,天下都是父皇的,就是藩王,也不过是替父皇镇守一方罢了。”以为自己什么东西哪!
秦凤仪何等样人,焉能被这话逼退。秦凤仪道,“自来,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另有一说,叫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江山自然是陛下的,可这江山,也曾是前朝皇族的。我等藩王自然是要听陛下的吩咐,易封地算什么,先帝时,还险把江山易了呢!”
“你大胆,敢对先帝不敬!”大皇子厉声喝道。
“这算什么不敬!陕甘之失,也不过二十几年而已。先帝失土失命,史书上都要记上一笔,还不叫人说了!”秦凤仪道,“我是说,做皇帝,有先帝的做法,也有今上的做法。大皇子你是皇长子,皇后娘娘嫡出,你可要以史为鉴的好!”
大皇子脸都气青了。
景安帝冷下脸来,“都少说一句!今天是迎闽王回京,不是叫你俩拌嘴的。”
寿王连忙道,“难得这回巧的很,镇南王与闽伯王赶一年了。你俩又是邻居——”想到这俩邻居刚干过一仗,寿王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寿王简直是硬着头皮的暖场啊,“还有我等,也是久不见你们,陛下可是拿出了珍藏三十年的御酒,咱们一会儿多吃几盏酒才是。”
愉王也跟着说了几句吃吃喝喝的事,大家默契的绝口不提公务,方把场子给圆过去了。
好在,大家好歹都是有身份的人,及至宫宴开始,便又都真真假假的一团和气了。待宫宴结束,住在外头的藩王大臣们自然都告辞而去,秦凤仪也带着妻子儿子一道与愉王夫妻出宫,寿王等亦是住在宫外,寿王悄悄同秦凤仪说一句,“你这嘴也太厉害了。”
秦凤仪道,“这可不是我挑的头儿。”
因是在外,寿王不好多言,拍拍秦凤仪的肩,辞了愉王,与寿王妃上车去了,到了车上,寿王妃才问,“怎么了?看你们脸色都不大好。”
寿王叹,“怎么好的起来哟。”好悬没当场翻了脸。
宫宴一散,大家积存在心里的话终于能放开的说了。镇南王以一敌二干翻闽王与大皇子之事,简直不要太多谈资。
此时此刻,说闲话的暂不去提,偏殿之内,景安帝面如寒霜,一双眼睛深沉如渊,盯住大皇子,问他,“你究竟发的哪门子昏!焉何说出令镇南王换封地的话来!”
第340章 安抚
大皇子原叫秦凤仪挤兑的一肚子的火, 宫宴虽是糊弄了过去, 对秦凤仪却是愈发恼恨,如今叫他爹这冷脸一镇, 心头那簇邪火方略缓了些, 大皇子强辩道, “儿是看镇南王说南夷封地不好, 才想着,他既不喜,给他换个喜欢的也无妨。”
“什么叫无妨!”景安帝大怒,如果大皇子直接认错,自陈过失, 景安帝都不会这般恼怒,景安帝简直是震怒, 马公公把内侍又退的远了些, 景安帝怒问大皇子,“你也是朕手把手的教养到这么大的,自幼教你政务,你何时看到过有藩王易封地了!”
大皇子给他爹这怒火吓着了, 讷讷的不敢说话, 更不敢承认自己的私心。景安帝怒喝, “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
大皇子额冒冷汗, 咬牙道,“真的就是话赶话,父皇, 儿臣绝无欺瞒!”
见大皇子还不肯说实话,景安帝劈手将手边矮几上的官窑瓷盅拂了下去,咣啷一声,砸了个粉碎。大皇子直接跪下了,哀求道,“儿臣知错,求父皇别气坏了龙体!”
景安帝简直不想再看到这个儿子,直接道,“给我滚出去!”把人撵出偏殿。
大皇子看他爹气的狠了,便是出了偏殿,也不敢回自己宫,而是在外面的青砖上跪了下来。景安帝自己揉着胸口静了许久,将心头的千般思绪压了压,方唤了马公公近前,马公公奉上一盏清茶,劝道,“陛下消消气,大殿下还在外头跪着呢。”
“朕简直……”景安帝也没吃茶的心,道,“你让他进来吧。”
大皇子再次被宣进偏殿时,神色中不由带上了几分惶恐,景安帝看他一眼,冷冷道,“朕要听实话!”
大皇子委实未见过他爹如此震怒,此际嗫嚅良久,方道,“儿臣是想着,镇南王在南夷,与闽王时有冲突,且,非但有海运走私之事,江西亦有奏章说,有南夷私盐流入江西境,父皇,虽则镇南王征信州有功,一则海运走私,一则私盐之事,总该查一查的!”
“海运之事,难道没人查过吗?户部、翰林均着人到了南夷,他们难道都是瞎子不成?再则,私盐之事,江西有实证与镇南王相关吗?你就这么急吗?是不是比朝廷平信州、征桂州之事还要急!”景安帝气得不轻,他自认为政尚算英明,今日看一回镇南王压倒性的气翻闽王,看得正爽,大皇子便在皇家宗室跟前犯了回大蠢。依景安帝之脾气,如何能不恼!景安帝直接就把话说明白了,“你心里对镇南王的想头儿,朕都清楚!镇南王的性子,也不是个软和的!但,这不过是你们兄弟间的私怨,你将私怨置于国事之上,你对得起朕对你多年的教导吗?”
景安帝道,“镇南王的话不大好听,可他有一句是对的,帝王有帝王的做法,你以为,先帝是朕的父亲,是你的祖父,朕不提,你不提,朝中就没有人再提先帝之过吗?史书上是怎么写的?你可以去看看!这还是我朝史官之笔,待后世评说,难听的话且多着哪!你不肯说祖父之过,这是你的好处,但你心里要明白,先帝之过,险葬江山!若朕的祖父庄皇帝地下有灵,焉知能不悔传位非人?这是咱们父子私下之话,你自己好生琢磨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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