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奴哪敢呀?”这个女子可劲儿撒娇,“这王府可真大,奴不小心迷路了呢……似乎,还听见些不该让奴听见的事情。”
“什么新鲜事儿,说给爷听听。”
那女子狭长的眸子狡猾的一转,她是刚刚进许府没多久的妾,顶的是她亲生姐姐的缺。她姐姐和许大小姐生了龃龉,失手将那大小姐推下了湖水溺死了,于是便也偿了命。偏许甫就爱她姐姐的妖调,又纳了容貌相似的她入府。
她知道,她姐姐的罪,就是让这北镇抚司的鹰犬所定。她还知道,她姐姐的罪,差一点就能让那尚书府的大小姐顶了。真是老天有眼,这两个人的私情竟让她无意中偷听到,若不搅出一场满城风雨,那才真是可惜了!
她温柔的抚着许甫的胸膛,摇摇头道:“没听见什么,不过是花园里有些松鼠打架的声音罢了。”
☆、满城风雨
“礼部尚书沈泰的侄女儿竟然和谢崇礼的义子不清不楚的?你是听谁说的?”
“啧啧啧,我娘家侄儿媳妇的嫂子在御史府当差,昨夜她家主人去参加了肃怀王的婚礼,看得真真切切,消息来源这么可靠,我还能骗你不成?”
“真有这种苟且之事?啧啧啧,真没想到,堂堂礼部尚书家里能出这种下贱的女儿,真是令人不齿……哎,你跟我详细说说,都瞧见什么了?”
“这……这倒没瞧见什么,只听见两个人说话,听说他们两人原来好几年前,可不就已经做成一对野鸳鸯了?”
“哎呦呦,真是不要脸!出了这种事,这沈尚书的脸面以后还往哪搁啊?还不赶紧将侄女嫁了了事?”
“哼,我家小姐早就看不惯那沈芳年,生得一副祸水模样,凭什么就成了皇后口中的闺秀之首了?这次可好了,现在她不检点的事情弄得京城人尽皆知,我家小姐该开心了。”
“我家小姐也是,哎,你说这一个人能惹这么多女子一同讨厌她,不是本身有问题还能是大家诬她不成吗?不过我家小姐听了这桩丑闻,可是不仅没有高兴,还一气儿砸了好多东西呢。”
“这是为啥呀?”
“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到处乱嚼舌根呀!”
“我是那种人吗?尽管讲。”
“我家小姐她暗自心仪谢大人多时啦!只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就怕让老爷知道,少不了一顿毒打!”
“也是,我家小姐也喜欢谢大人生的好看呢,只是谁想嫁给一个太监的儿子呀!”
“这下沈小姐可好了,和谢崇礼的义子不清白,今后岂不是要管太监叫爹了?这不是打说她贤良淑德的皇后的脸吗?”
“嘻嘻,我要是她,现在已经悬梁自尽了。”
“哎,我姐姐昨天值夜,肯定还不知道这事呢,我赶紧说给她听去!”
一夜之间,流言蜚语如同今年最为恶毒的一场风寒,以一传十十传百的架势传遍了整个京城。
昨夜的一场雪直到天亮还在下着,静谧的雪中,似乎总能听到各种窃窃私语的声响,所有流言的主角永远都是自己。
沈芳年穿着一双鹿皮靴,系着斗篷,来回在沈府的院子中踩着雪转圈,想着那些流言又在方才走那一圈的时间中又多出了几个版本。
“小姐……外面冷,回屋里坐着吧。”秋瑶无比担忧的陪着她,虽然现在是午后,可室外的温度依然极低,再这么待下去可真是要冻坏的。
沈芳年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问道:“二叔呢?”
“还在书房里呢,奴婢觉得,这个时候,您还是不要主动去惹他比较好……”
沈芳年也没打算现在去惹她二叔。她用脚趾都能猜到,现在的二叔定然是急怒的状态,虽然平日里待她客气,可这次她这样丢了他的脸,打她也说不定。她应该耐心的等,等二叔消了气再去讲道理。
她又问:“二婶呢?”
“夫人一早便带着二小姐去寺里进香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她点点头,又问:“谢昉呢?”
“在尚书府外面儿站着呢。”秋瑶一脸哀怨,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当个包打听了,“亏了今儿下雪天冷,否则门口早围上一圈儿人了。”
她只是又“哦”了一声,淡淡的又问:“他们……都是怎么说我的?”
“奴婢不知道!”秋瑶不傻,她现在可不会拿这种话来污了小姐的耳朵。今天早晨有个不识趣的下人来拉秋瑶的袖子问这传闻是不是真的,让她一个嘴巴子就打得眼冒金星。别人她管不着,在尚书府做事还敢多嘴议论自家小姐,她第一个就不让!
沈芳年仍不死心,“有没有那种说得好听点儿的,你给我学学?”
秋瑶皱眉道:“小姐,这些谣言就是有说得好听点儿的,它也不会传播得那么广了。”
沈芳年低头有些难过,谢昉说的果然没错,这下可好,自己明明只是稍微逾越了一点点规矩礼法,从小到大积攒下的好名声就这么像落花流水般不可挽回的逝去了。
她混淆了难过和困意,便道:“我困了,我要去睡。”
“好,奴婢去给您铺床。”秋瑶心想,左右现下老爷是肯定不会让小姐出门了,干脆睡个天昏地暗,至少还能养个好气色呢。
沈芳年却道:“你去让他先回去吧。”现在就算他在外面站成一座冰雕,二叔也绝对只会想拿一把凿子将他敲成无数碎片的。
“小姐,你别心疼谢大人了,还是让他在外面多站会吧。就算奴婢去劝,他也不会走的。”秋瑶低声道。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小姐的笑话,她只知道,如果谢昉现在不在沈府外面罚站,那么嘲笑小姐的人只会更多。
她更加困了,只得含糊的答应,摆了摆手便向屋内走去,“那好吧。”
这一觉她竟无梦,直到被秋瑶推着唤醒,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小姐,醒醒,老爷夫人那边传饭了,让您过去吃呢。”
外面的雪终于停了,沈芳年走进沈泰夫妇的院子正房,只见一家四口已经入座,只差自己。
沈泰的脸色自然不好看,胡子差点都竖起来了。袁夫人见了她,同时有心疼和责备的神情,招呼她入座。
就在她还没沾到椅子时,沈泰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那个姓谢的方才已经离开门前了。”
她微微一愣,只得重新绷直了膝盖,站着聆听二叔的教诲。
沈泰见侄女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便继续道:“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才站了一天便偃旗息鼓,可见其心了。”
“好了,吃饭了,说这些做什么?”袁夫人尴尬的打着圆场。
沈泰犹自道:“待会儿叫小厮们将那门前好好洗洗干净!”
“啪”的一声,是沈芳年将手中的筷子狠狠掷在了桌上。
袁氏恐怕他们叔侄吵架,便先招呼两个孩子离开:“宏儿、芳灵,你们各自回房间吃吧。”又转而劝道,“老爷,您便少说两句吧!”
沈泰吹胡子瞪眼睛的,“我如何不能说了?我的家门前,岂能容得那污秽之气!定要擦洗干净,现在就吩咐下去!”
沈芳年深吸了一口气,实在是忍无可忍,挤出一个微笑,对沈泰道:“二叔,照您这么说,侄女儿这身皮也得着实让下人好好擦洗干净,否则可是浑身的污秽之气呢!”
袁夫人听了大惊失色,这个丫头的暴脾气本都消磨得快没了,这下可真是覆水难收了。
沈泰没想到他那平日里最听话的侄女竟能这样不要脸面只为羞辱自己,一时之间竟想不到如何骂她才好,“你!你这不孝女,你行为不检,对得起你爹吗?”
听他提到自己的爹,沈芳年心中愤怒的小火苗一下窜到了房顶这么高,“二叔,您怎么能如此冠冕堂皇的提起我爹?您当年是如何对他的,侄女儿虽小可还都记着呢!”
“芳年!你给我住口!”袁氏恐怕两个人再吵,赶忙喝止了沈芳年,可惜,很明显,并不奏效。
“我爹他为了我着想,临走前也不愿意将我托付给您,因为什么,您心里没数吗?”
“你、你说是为什么?”沈泰一边运气,一边道,“夫人,你别拦着这个逆女,让她说!”
“因为在您心中,一个人的分量还不够那些胡说八道的宗法礼教重,对吗?”
沈泰被她气笑了,反问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沈芳年知道自己如论如何也无法说服一个腐儒改变他使用了大半生的处事态度,她只得暗自生闷气,不再说话。
沈泰一捋胡子,又恢复了平静的语气,道:“总之,那个姓谢的已经走了,我再给你一次改过的机……”
沈泰话没说完,就有个小厮急慌慌的跑了进来,赶忙道:“老爷,夫人,不好啦!那个谢太监的儿子又回来了,还带了好几十车的聘礼!外面围了好些人在看呢……”
沈泰的脸色忽然变作比桌子上那盘茄子还难看的绛紫色,袁氏的脸色也不好看。脸色最好的就是刚刚睡了个美容觉的沈芳年了。
她轻轻拍了两下手,又摊开来,得体的微笑道:“二叔,这下真是可惜了,侄女儿连改过的机会都没有了,若您不介意的话,侄女便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