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临去时扫了眼苏凤锦随口道:“此事既因你而起,你就在祠堂外头跪着,好好忏悔你的罪行,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起来,不许给她送吃食。”
“我没有害她。”苏凤锦百口莫辨,左右便只得了这么一句话。
可老夫人向来便不喜欢她,又如何会信她的话,坐在舒适的软塌上便被众人抬着回了梧桐院去了。
苏凤锦跪在冰冷的大厅里,人渐渐的都消散了,独战青城与苏凤锦还在。
苏凤锦拽着战青城的衣袍,轻声道:“你怨我?”
“没有。”战青城双拳紧握,忍着才没转身去抱她。
苏凤锦忽的松了手,起身走进了那大厅外头的疾风骤雪里,她的身影显得那般孤寂清瘦。
安吉来到战青城的身旁,瞧着她那身影,又有些不忍,低声道:“爷,你也怀疑那卿二小姐是东屋奶奶害的?如今这事儿府上可传得沸沸扬扬了,只怕再这般下去东屋奶奶便越发难做人了。”
战青城凝着那抹渐行渐小的身影,只觉心口被绞着疼:“我信她。”
“那你为何……”
战青城凝着那皇宫的方向,语意深长:“今上的刀,终于扫到战府来了。”
安吉心头猛的一跳:“爷……”
“莫声张,你随我去一趟红袖坊。”战青城摆了摆手,同战安吉一道走出了大厅,大厅外头的雪下得有些大,鹅毛一般飘在身上,很快便润了一大片。
“安吉,差人去祠堂外头照顾着。”战青城到底不放心。
安吉头疼不已:“可是老夫人那边吩咐过……”
“那就不要告诉她。”战青城抬步出了战府,有人备了马车,战青城因着马车碍事,便直接策马去了红袖坊。
红袖坊里头一如既往的热闹,近来多了些才子佳人,又风趣不少,没了先前那股子烟花风尘味儿,赏心悦目着呢,只多少有些来寻乐子的不长眼,得罪了些文人雅士,那些人最喜欢在姑娘家面前装儒雅,自是要将那不长眼的骂得恨不能往地上撕条细缝钻进去的。
战青城绕过了大厅,最近这红袖坊玩了新花样,在大厅里头生了一个巨大的篝火,屋顶开了天窗,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一瞬间便扑入了火里,那片雪仿佛从未出现过。
红袖坊的五楼没有点灯,窗亦未关,窗过白雪与万家灯火。
那窗边软塌上的人看得并不真切。
二皇子顾景华手里头拿着一盏茶,目光却直直的盯着窗外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因着天色幽暗,战青城亦瞧不清楚他的神色,于是伸手敲了敲半开的门。
二皇子猛的回神,缓发了一会儿,见是战青城忽的叹了叹气:“明日你就大婚了,怎的还有空来这红袖坊。”
战青城并未点灯,他站在窗口,冷冽的风比边疆的砂还要厉害,刮得脸又冷又疼:“二皇子又如何在此。”
“偶尔经过,上来坐坐。”顾景华搁了茶盏,坐得端正了些。
战青城把玩着手里的荷包,这荷包他已经戴了两年了,因着苏凤锦的绣工精致,加之固了线与面,所以很是耐用,两年来除了颜色微退,旁的倒还是老样子。
“殿下将雨烟姑娘亲手推给七皇子,倒是大方。”若是真的那般大方,又何故再来这红袖坊呢。
顾景华眸色幽暗:“欲成大事,何拘小节。区区一个女人,同这天下大业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战府若要自保,还是尽快将府中那个苏氏解决掉的好,若是下不去手,本殿下倒是可以帮将军这个忙。”
战青城剑眉紧拧:“你知道什么?”
“有些事情,知道得多了,战府也留不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奉劝一句,远离苏氏。”顾景华拂衣起身,于黑暗中摸索着关了窗。
战青城忽的扫了眼门外:“那么雨烟于二皇子,不知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顾景华关窗闩的动作微顿,默了一会儿,忽道:“棋子,她是最有价值的一颗棋子,或许还可劝七弟放弃皇位,呵,我七弟可是个痴情人。”
初入将军府 第201章 逐出战府
战青城打红袖坊里头出来便撞上了安吉,安吉驾着马车朝战青城笑得暧昧:“爷,您怎么见天的往红袖坊里头跑,如今夜深了,府中的大婚诸事都已经开始着手操办了,老夫人让小的来寻您回去呢。” 金
战青城透过车窗,扫了眼那幽暗的五楼,五楼未曾亮灯,于风雪肆意灯盏阑珊的长安城,透出一抹偏执的孤寂。
安吉将驾车的车绳给了季全,入了马车里头,狐疑道:“爷,方才小的好像瞧见一个姑娘打红袖坊里头跑了出来,上了丞相府的马车呢,听闻叶丞相家的妹妹先前是在这红袖坊里头卖艺,那位莫不是……”
“她如何?”听着安吉这没完没了的叨叨,战青城一颗心都砸在苏凤锦的身上,只是不知苏凤锦如今可冻着。
安吉对苏凤锦的地位又有了进一步的认知,想来日后若是讨好了苏凤锦,在那战府,才是真正的得了一席之地了。
“小的差人在外头生了火,暖和着呢。爷,秦淮河边的小院已经买下来收拾妥当了。”
战青城下意识轻抚身上的荷包,嗯了一声。
安吉半开玩笑道:“爷,您在那极好的地儿买个小院,莫不要金屋藏娇?”
战青城琢磨着那四个字,眸色微亮:“如此解释,倒也可。”
安吉惊得面容失色,险些摔下马车。
马车一路沿着长安城宽阔的正道疾行,马蹄踏碎了一地斑斓的灯影,溅起些被踩碎揉进泥叶里头的雪渣。
夜间的雪下得倒比白天的要小上许多,细细沙沙的,好似春雨一般无声无息,只卷着铺天盖地的寒意,企图将整个长安城都锁进寒冬腊月里去。
因着战府大婚,所以府上早早的便忙碌了起来,战青城回屋的时候刻意绕了远路,远远的看了眼苏凤锦,见她身旁生着好几个烧纸钱的大火盆也就放了心,想来如今雪小,她又穿着战青城那件墨狐大氅,冻不着的。
待战府诸事理顺,已是天光流云,暮色升腾。
因着是冥婚,所以大臣多半都忌讳着,少有人来。
再者这婚事要办,可是却又不能尽带笑颜,好在与战府交好的几位大臣随机应变的本事高,硬装得一副不显山露水的架势。
又因着那卿相府已经没了,卿二小姐也没有了,所以按惯例,是需要一个人作替身着嫁衣捧牌位代为拜堂的。
战府里头婚事照旧,丝竹喜乐锣鼓宣天,漫天的红绸铺遍了整个将军府,看热闹的熙熙攘攘齐聚战府门口。
随着那一声迎新娘,战青城便来到那大红的花轿前。
轿前的喜婆手里头撑了把黑伞,战青城轻踢了踢轿门,那马车里头伸出一双白嫩的手,那手十分干净,手上有一个浅浅的针顶指环印子。
战青城狐疑的将人牵了出来,因着是冥婚,跨火盆一类的礼俗便也免了,只余拜堂一礼。
老夫人坐于主位,兰馨坐于右下位,瞧着这新娘子,扫了眼身后的秋婆子,秋婆子使了个妥帖的眼神,主仆两便会了意。
随着那礼官的言令,本欲三拜,战青城淡道:“左不过是让她受战府的香火,将她牌位奉去宗堂就是。”言下之意是,拜堂可免。
那礼官也只得由着他去了,原也不过就是个罪臣之女,如今还是个已经死了的,又有谁会放在心上呢。
此番朝中来的人也不多,只草草一些位份极低的,这样的事,原也不适合成群结队的饮酒作乐,于是众人便欲寻个借口跑路。
兰馨扫了眼那新娘子,见她从身旁退下,踩了一脚她的裙子,苏凤锦一个不稳跌在地上,那盖头随着寒冽的风悠然落地。
虽说是个冥婚,可是这代为成亲的新娘子着身的嫁衣却是备得妥妥当当的,这会儿瞧着嫁衣如火的苏凤锦,在场的人怔了怔。
几个大臣私下里头低语道:“这…这不是今上赐婚的苏氏吗?按理说府中人是不可着嫁衣捧牌位代礼的,怎么这……”
“是啊,实是荒唐,先前听说,这苏氏在赵府的时候便不守妇道……”
战青城诧异的凝着她:“怎么是你!”
老夫人扫了眼纷纷留下来看热门的大臣,面容阴沉:“你好大的胆子!”
苏凤锦有些茫然:“我……原是兰馨身旁的秋婆子差人来,说那代嫁的姑娘病了,老夫人让我去替一替。”
老夫人瞪着她的视线阴沉沉的,寒冰一般:“一派胡言!自打迎了你,这战府便无一日宁静!如今你竟还要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来!”
兰馨忙移至老夫人身旁,伸了手替老夫人顺着气,乖嗔道:“母亲莫气,此事恐生误会,当着诸位大人的面儿,还是查个清楚为好,免得污了东屋姐姐的名声。”
老夫人当着众大人面不好发作,便耐了性子道:“将代堂的姑娘请来。”
苏凤锦跪在地上,迅速回想了一遍,秋婆子确是说了那样的话,却缘何又变成了这般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