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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 完结+番外 (浣若君)


  李纯孝深深点头,赞了声好,低声道:“方才儿媳妇回来,说宝如在东市遇了险,她可还好?”
  季明德道:“还好!”
  李纯孝略点了点头,又道:“冷静下来想想,前日也是为师的不对。操持一个小家,是件颇难的事儿,回去替我给宝如告声歉,就说她说的很好,比之修德修身,确实安身立命更重要,前日当众责她,是为师的错。倒是她一席话,叫为师受益良多。”
  季明德笑了笑,道:“好!”
  李纯孝这种犟性子,只认书本,认死理,天下间,估计也就唯有宝如那种看似绵软,却从容不迫的绕指柔功,才能说服这种书呆子。
  待他听罢课回家时,转过拐角,便见李少源阴魂不散,依旧在拐角那颗樱桃树下站着。
  季明德只当个看不见,转身要走,李少源却出口了:“季明德?”
  “是。你是?”季明德只得又折了回来。
  李少源的腿还是季明德治好的。炎光打着只八角莲灯,上前拍着胸膛道:“季大爷,是我呀,这是我家世子爷,大理寺少卿,您不认得啦?”
  宝如上辈子临去时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方才梦里哭,大约哭的也是他,便是化成灰季明德都认识的李少源,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他略一颌首,转身要走。
  李少源抽刀拦停,道:“秦州匪首方升平是你干爹,土旦也是去年七月,在秦州被土匪抓的,季墨是你本家,当然替你说好话。但本官深信,抓土旦你也有份。
  我且问你,你究竟把土旦藏在何处?”
  季明德冷笑,虚伸双手,坚毅刚硬的五官上柔柔两颊酒窝,笑的颇寒渗:“季某是秦州八县的解元,来长安是为了考科举,李少卿非得说季某是匪,这帽子扣的是否有点太大?”
  远赴秦州半月,李少源连着赶了三天的夜路,到此时连水都未喝一口,还要急着回宫复命,不审出个所以然来,当然不好回宫。
  巷中脚步踏踏,大理寺的官差包围了整座巷子。
  前后左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还都是官差,虽离家不过几步路,今天不打一架,大约是回不去了。
  季明德转而问炎光:“他的腿好了?”
  炎光点头而笑,哈巴狗儿一般竖起大拇指:“大哥医术高明!”
  季明德道:“告诉他,奇筋八脉,气为正道。他的筋脉本就有创伤,整日气气呼呼看谁都不顺眼,邪气冲五腑,不日还得瘫。”
  李少源佩刀再抵进一步:“卑鄙无耻……”
  季明德两指抚开他的刀锋,李少源随即反手,一柄短匕首直插季明德的咽喉。
  三更半夜的,俩人眼看打到了一处。李少源哑声道:“本官找不到土旦,但能抓到你,即刻叫方升平放了土旦,否则的话,我此刻就抓你回大理寺,让你遍尝我大理寺所有的刑具。”
  季明德一笑,再笑,两指轻轻挑开匕首,摊着双手道:“那你就尽情的抓,非但抓,还可以带走宝如,但是你为何不这么做,还站在我家门外,整整四个时辰?”
  李少源道:“因为土旦的性命,关乎两国战事。你们是匪,世道越乱越高兴,而我是官,我的妹妹远赴逻些和亲,只为两国能不起战事。你们绑了土旦,随时准备挑起战争,从中渔利,我却不能不顾忌我妹妹的性命。
  所以,我恳请你做一回君子,放土旦回土蕃,压下两国战争。我和你私人间的恩怨,咱们私下慢慢解决,如何?”
  灯黑火黯,巷中哑然。季明德不语。
  李少源再进一步:“若拿土匪的方式,我此刻就可以绑走宝如,拿宝如要挟,你总会放了土旦的,对吧?可那是土匪行径。宝如受的委屈已经够多,我不想再让她陷入惶恐,惊惧之中。
  你既是她的丈夫,从此洗手上岸,我大理寺给你承诺,绝不追究于你,行不行?”
  正直,率性,把国家公利,放在儿女情长之上。李少源的品格,是真正无挑的君子。


第87章 不肖子孙
  李少源在秦州抓瞎了半个月找不到土旦而土蕃王赤东一封封措辞严厉的书信相逼不停往怀良增兵边境磨擦不断眼看就要有战争发生。
  此时他还能为了宝如着想来诚意相求若季明德也是君子,就该答应的。
  可季明德自认黑心黑肺,无耻之极是以一笑,语气愈发寒渗:“你可以抓宝如,也可以抓我土匪和你们官府可不一样。
  方升平会把土旦肢解成几十块送还土蕃,两国立刻就会起战争到那时我们秦州土匪或者能有越关山而东进入驻长安的那一天呢?”
  终是更无耻的那个才能掌握主动权。
  李少源盯着季明德看了许久,虽恨不能此刻就捅了他但终究忌惮两国大局有变,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土旦并将他送回逻些。到那时,咱们之间的帐,再慢慢算。”
  说着,他又递给季明德一只瓷盒。
  这种瓷盒,大多是妇人用来装胭脂,季明德以为到如今李少源还要拿盒胭佛哄宝如,正准备像教训李少瑜一样给这厮长个教训。
  李少源腔调压的沉沉,低声道:“她幼时吃多了糖,本就牙口不好,如今再整日与糖打交道,虫牙必定要疼,这是她自幼常用的牙药,若她半夜疼起来,往牙缝里塞一粒就得,至少管用一日。”
  “无论如何,往后叫她少吃糖。”季明德已经推门进院子了,李少源又补了一句。
  他下午就听见她在院子里叫牙疼,呼那两个流氓一样的小子四处给她找花椒粒儿,牙疼无药医时,花椒可以以麻止痛。
  李少源在外忍无可忍,差灵光跑了趟宝芝堂,替宝如配了味原来常给她吃的牙疼药回来。
  炎光在后面问道:“爷,咱们可以回府了吗?”
  混身又臭又痒,炎光正想回去洗个澡呢。
  李少源摇头,抬头望了眼无声盛开,清香淡淡的樱桃树,道:“长安处处樱桃树,樱花开满城,可不知为何,一路走来,从未见有一株花树,有这株的温柔。”
  斑驳月光洒落在他脸上,两只眸子分外明亮。炎光觉得自家世子爷当是哭了,诚心劝道:“宝如姑娘一再说,她嫁的好着呢,她也很爱季大爷,少爷您再这般,不是白白给自己找烦恼么?”
  李少源亦是苦笑:“也罢,只怕王爷在宫里等的心急了,咱们即刻回宫吧。”
  一边是千里路上让他站起来的不世之恩,一边是绑着土旦不肯放,肆意妄为的狂放行径。李少源翻身上马,跃过一重重坊禁,究竟不知道该拿季明德怎么办。
  回到家,宝如早都睡了,侧缩在壁角,季明德伸手抹了一把,枕巾上泛着股子湿意,应当是他走之后,一直在哭的。
  方才在正房见她梦里抽噎,一点私心,还以为她是旧情难忘,在哭李少源,此时才恍然大悟,她大约是梦里牙疼的紧了,才会流眼泪。
  而他一味叫私心蒙昧,心里自然不舒服,也不曾往深处想,想到这里,季明德恨不能抽自己一个耳光。
  他拈了一粒出来,花椒粒儿一般大的小丸药,恰能塞进宝如后牙上那只被虫蛀空的小牙罐之中。
  她于梦中不肯配合,扭着头拿手推着:“不要!”
  季明德喃声道:“乖乖,我只替你放颗药而已。”
  他含着青盐香的气息扑洒在她脸上,指腹揩过脸庞,宝如的梦往歪处一溜,仿佛他那只手在往下游,颇有些透着骨缝儿的欢愉,终于张开了嘴。
  这丸药当是李少源找人特配的,不大不小,刚适合她嘴里那颗叫虫蛀了的虫牙,如此细心,天下少有。
  季明德望着宝如酣睡中还愁眉不展的脸,也是苦笑。要挟向来都是一柄双刃剑,他可以拿土旦要挟李代瑁,李代瑁当然也就可以绑宝如,来要挟他。
  爱无法掩饰,只要见过他的人,大约都知道他爱她如命,他死而复生,心冷如石,金刚不坏,但她是他满身唯一的弱点,致命的弱点。
  这种事情,只看谁比谁更无耻就好。
  李少源当街斩王朝凤,是经过李代瑁授令的,可见李代瑁虽忌惮宝如,但并未曾想过要加害于她。
  而李少源蒙大难而不乱,此时还在尽力为两国边境和平而奔走,自幼在长安长大,未曾吃过苦的皇室贵公子,还能为国,为百姓着想,为此不吝放下私人恩怨,算得上是真正的君子了。
  他一个行事向来阴私不择手段的恶匪,想把这样李少源这样一个正人君子从宝如心里赶出去,难呢。
  书罢字,摘下墙上佩刀一柄柄的磨着,待将刀刃全部磨的削发可断,再回头,大约药真的管用,宝如已经睡稳了。
  眼看入更,宫门下钥,李少源这才匆匆赶往皇宫复命。
  宫门大开,他一路也不下马,直冲冲进了立政殿。
  李代瑁半个月里至少十天就宿在立政殿,宫外有狭促些的百姓与那等奸佞之臣们,拿此取笑,说摄政王夜里宿在白太后的香闺之中,同起居,同掌天下。
  但事实上白太后住在隔壁的延正宫,夜里下钥,与皇宫是高墙隔绝的两座宫殿。
  李代瑁就算宿在立政殿,身边也至少有十几个三四品的文官与翰林学士陪同,说他们夜里私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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