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三子如狼似虎想要一个一个攻破,还得全看侍卫长的。”
说着,一众文臣起身,怒气冲冲离去。
尹玉钊缓缓坐到椅子上,闭眼塌眉,一下又一下往外呼着气,却没有力气吸进去一口。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点一点,不敢坦露自己邪恶的欲望,就那么慢慢的靠近她,分明在碧水书斋的时候,她都已经被他拉过来了,靠在他肩上,信任他,怜悯他,也在恨季明德的,可季明德一回来,整件事都变了。
杀母之仇可以原谅,连强暴过母亲这种事情,也是能原谅的?
尹玉钊试着哭了一声,就仿佛在秦州时,跪在赵放坟前的宝如一样,哭声无比刺耳,麻木干涩,他哭不出来。
再回想小时候趴在同罗绮身上,唆着奶睡觉时的幸福,也回忆不起来,他脑海中只有宝如,抚着她圆圆的肚子,坐在地毯上,那么悲伤。
这一回,是他主动把她拉入修罗地狱的,可他真正的目的,不是想让她痛苦。他想她杀了季明德,并跨过他的尸体,他可以给她快乐,让她重新开心起来。他们皆是西海畔那个傻丫头的儿女,本就该在一起,回忆着那个可怜的女人,彼此相依偎,给予对方快乐和爱。
一遍又一遍,尹玉钊在心里自辩着。外面大雪纷纷,西拉卧在他的袍面上,适时扬头喵呜一声,是个极好的听众。
次日便是大年三十。
杨氏怕今天的炮要吵到宝如腹中的孩子,如临大敌,自己在外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不开眼的小子丫环们带了炮进来,在这院子周围乱窜乱放,惊到宝如。
季明德二更便入宫了。大年三十要祭天,要迎历代先帝们入宫,亲王并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皆要去太庙的。
王府里的下人们,在昨儿领了新的冬衣与赏银,今儿进来回话的婆子们,都是一身鲜艳的绸衣。
宝如晨起便往盛禧堂去,要给老太妃拜年。
尹玉卿还和她置着气了,比她去的更早,待宝如和李悠容两个到盛禧堂的时候,她已经出来了,一阵风似的,问也不问宝如一声便走。
李悠容颇觉得难堪,悄声道:“三嫂总归心胸不够宽阔,不就那么一句话而已,我听说昨夜一直闹到,三哥答应两只海东青都留给她,她才顺了心。怎么这会儿又这个脸子?
这日日相见的,难道要三哥缝上嘴才行?”
宝如道:“咱们小声些。”
刚到盛禧堂大门上,老太妃居然就出来了。佩菱捉着,衔香扶着,后面还跟着几个小丫头,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支线香,似乎老太妃是要去那里烧香。
但大年三十不烧单柱香,别人倒还罢了,苦豆儿自幼是个小子性格,两眼分外警敏,总觉得这小丫头那根香有点不对劲儿。
刚扫过雪的地上,便要磕头也没有蒲团,李悠容笑道:“奶奶这是要折煞我们,年三十的,我们给您拜年拜的太晚,您都出来了。”
“你这丫头要干嘛?”苦豆儿忽而指着老太妃身后那个丫头道:“拿根线香点炮杖,没瞧见咱们二少奶奶在这儿呢不是?”
她说着便冲了过去,连脚儿的踩着,将雪地里一串油纸包着的鞭炮踩了个稀烂。炮就在宝如身后的雪堆里,要燃起来,她立刻得被吓栽了去。
老太妃似乎也大吃一惊:“这丫头想必是疯魔了,怎么在这儿放起炮杖来?”
那小丫头也是傻,还拿着柱香,回过头便撇嘴:“老祖宗,不是您想听两声炮响,叫奴婢拿香燃着引线的吗?怎的能怪奴婢呢?”
宝如一看,便知道这又是老太妃这又是要玩她那一手害人的把戏了。
她道:“祖母,炮这东西,按例都是孩子们放的。您若想要热闹,家里就得有多多的孩子,有了孩子,便有人放炮了不是?
您若实在馋听炮响,长安城里许多光着脚无家可归的穷孩子,领进来几个,叫他们放一放您听,多好?”
老太妃道:“傻孩子,孩子总要自己生,那穷孩子也不是咱们亲的,看他们放,我又岂能高兴?”
宝如柔柔声儿道:“王府年至三十年个放炮的孩子都没有,难道是因为咱们家儿不够富裕,还是儿子不够多,生不出孙子来,竟连个放炮的孩子都没有?”
老太妃往前走了两步,因没人扶着,一屁股就摔倒在了地上,恰也是这一摔,竟就把她给摔明白了,拍着自己的大腿,悲从中来:“王府如此冷清,竟然连个放炮的孩子都没有,如此齐全个人家,连个孩子都没有,这可不是我的过失?”
衔香和佩菱两个连忙来扶,指着宝如道:“咱们二少奶奶正怀着呢,可不马上就要生了?”
整整迷于事中半年,再一声炮响,老太妃略动了动,骨头咔嚓一声响,她竟幡然醒悟:“可不是嘛,王府连个大孙子都还没有,大年下的连个放炮找热闹的人都没有,我可真是昏了头了,竟干出这种傻事来。”
炮声劈哩啪啦响起来,沿路的丫头婆子全围了过来,抬人的抬人,请御医的请御医。大年三十儿的,大家都认为老太妃是太欢喜才摔断了骨头,岂不知这一摔,才摔出老太妃心头的鬼来。
若非她当年亲自逼着朱氏跳水,一个大孙子就不会死。如今府中人丁凋零,不知行善积福,竟还一回回害重孙不能出生,老太妃恨不能伸手搧自己一个耳光。整日谋划着害宝如落胎的事儿,到今日才从她心头熄了。
当然,她摔断了股骨,从此之后,也就彻底成了个瘫老太太,自死,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宝如亲自选的绸料,替杨氏裁了一套沉香色的软稠绵袄,再套一件本黑色的褙子,她也不过三十八,这样一打扮,经长安的水息养过,比在秦州时年青了不少。
杨氏换了件新衣服,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几番闹着要脱下来,又叫宝如死活拖住。
宝如自打怀孕之后就不施脂粉了,早起见苦豆儿和秋瞳两个脂粉妆扮了一新,一张脸儿要多水灵有多水灵,本就是绝色的大姑娘,越发的漂亮,心痒痒,哄着替杨氏敷了些粉,还想替她点点胭脂。
杨氏捂着脸便是一阵叫:“再叫你们这样折腾,我岂不得成个老妖婆?男人死了,妇人的半个也就死了,若叫明德他爹知道我这个样子……”
下午的第一声炮竹声遥遥传来,杨氏想起自己年青俊貌的丈夫,他死的早,永远停在十八岁的年纪,在她记忆里,梦里,千山万水的追逐中,依旧是十八岁的容样,可她已经老了,一脸褶子,丑到自己都懒得看一眼。
扫了眼铜镜中的自己,再回想回想丈夫的容貌,一想到自己死后要变成个老太太,而丈夫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不由悲从中来,又怕叫儿媳妇瞧出端倪来,要烦自己大节下的哭,转到后罩房,躲到苦豆儿的房里,一个人哭去了。
年三十的摔坏了府里的老太妃,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宝如还挺着个大肚子,和尹玉卿,李悠容三个赶到盛禧堂,去照料老太妃了,便满府的仆妇们,也全涌到盛禧堂,自然没人估及杨氏心头那点小伤感。
杨氏趴在苦豆儿的床上,哭了个天昏地暗。
第222章 史书
除夕皇帝带着宗亲们拜罢太庙之后便在陈列高宗皇帝当年御用兵器的武德殿内设宴与宗亲文武大臣们共饮宴席一开殿前便设起傩舞共君臣们同乐笑饮时开怀。
所谓傩舞,是从长安城九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男童们中选出一位童子由他戴上外表狰狞无比的假面面具,穿上红衣黑裤,和着鼓点而跳。
这算是皇宫里的辟邪驱魔法事待法事举行的时候按例,皇帝要饮椒柏酒。椒柏酒分之为椒酒和柏酒在百姓家里在正月初一日的时候全家齐饮由幼至长是祈求上天保佑孩子们皆能身体健康,长辈们绵延福寿的。
皇帝为天下之尊所以比天下人都要早饮一日。
殿前少年口中嗬嗬有声,鼓点愈急一把桃木剑在手中舞的愈疾殿外的文武大臣们皆多饮了两杯,如此寒夜,便踏着鼓点而合,兴致勃勃瞧那少年舞剑,并不时有人起身,为皇帝敬献即兴而赋的应景诗文。
颇奇怪的,李代瑁今天并没有参加祭庙,皇帝的叔父辈中,唯有李代寿一人出来随祀,剩下的便全是小辈了。
荣亲王府的差事,李代瑁全卸到了李少源肩上,如此重要的日子,跑到平凉观去修仙问道去了。
小皇帝接过太常寺卿敬献的椒酒和柏酒,将坐在两侧的宗亲们整个儿巡了一圈,指着御案上的柏酒道:“椒酒使人体康,这一杯朕吃了就好。柏酒使人长寿,将这一碗柏酒分成两份,一份给三叔,另一份给朕的好二哥明德,朕的天下,全由明德一肩扛着,仅以此酒,朕要敬二哥和三哥此番的漠北之行。”
李少源即刻举杯,一饮而尽,转身,便去欣赏殿外的傩戏了。
李少陵召季明德至近前,命他当年饮尽柏酒,便借自己吃了酒心热,要起来走一走。
如今的齐国公,禁军侍卫长并甘凉都护府大都督尹玉钊见小皇帝带着季明德的手就要上楼梯,还想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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