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坝除了表面工程外,为了水不破坏周边的土壤,会在两边深入一两里路程,进行整体夯筑,这种夯筑建筑,在最后都会留下夯洞,以便涨潮时分流洪水。
何三的人拉扯着宝如,玩命一般的狂奔,到那黑鸦鸦的夯洞口上,却是直接钻了进去。
尹继业的人好容易下到了平坦一片的湖面上,还在四处抓瞎,却不知宝如已经叫人背着进了夯洞。自此,宝如才算脱离了危险。
明月高悬,焰火汹燃,铁甲冷冷,黑暗中自漠北而来的五千精骑早已集结完毕,十月清晨斑白的寒霜中列队整齐,等待主帅过目。
连着几日薛育义都叫季明德灌多了酒,喝的太多,虽已盛装完毕,却又回到后面军帐,去补回笼觉了。
尹继业遍身乌黑色的铁甲,柱剑站在窗前,望着楼下一排排延伸向远方的骑兵出神。
忽而,楼梯上一阵脚步声,门即刻叫人推开,进来的却是尹玉钊:“父亲,李少源带的大军眼看就要到长安,他来,咱们就夺不下长安,怎么办?”
小皇上眼看就要来阅兵,正是一股脑儿剿杀的机会,尹继业自然不敢走。老国公勾唇冷哼:“咱们咸阳的驻兵就可以震慑他,你又何须如此担心?”
尹玉钊跑的太疾,面色惨白,两颊却叫风吹出奇异的红来,扶着佩剑道:“若只是他,儿子当然不担心。可刚刚儿子探听到消息,秦州两万土匪,如今就埋伏在校场周围,父亲,儿子只有三千禁军,加上五千回纥绮兵,您觉得此番胜算如何?”
秦州土匪,纪律严明堪比军队,此番季明德战土蕃,他们便是其麾下部队的一部分。有过战土蕃的经验,就不能以打家劫舍的土匪来论。
尹继业愣了半晌,忽而一巴掌就呼了过去:“两万人到长安,还埋伏在校场周围,你他妈为何不早报?”
尹玉钊捂着迅速肿起的面颊道:“父亲,儿子也是方才在外巡营时,从灞河大坝旁的夯洞里抓出两个土匪一审才知道的。此时便您杀了儿子,为时已经晚了,咱们得尽快调咸阳的兵来,否则两万土匪包围,咱们必败无疑。”
赵宝如还没有被押送到这儿,尹继业并不敢把兵符直接交给尹玉钊,回头巡了一遍身后将领,点了两名得力大将出来,他本是想把兵符交给心腹大将的。忽而一侧眸,便见尹玉钊一半面颊还红着,眶中略有些泪花儿,舔了舔唇,倔着脖子别过了脸。
尹玉钊耳朵上生着冻疮,叫他一巴掌呼过去,耳朵皴裂的厉害,血珠子不停往下滴着。
到底自己的血脉,这些年忠心耿耿,任打任骂。便那么爱赵宝如,他想要,也会给他捉来。
尹继业一枚兵符在手,沉吟许久,转手却是给了尹玉钊:“带着这两名大将,到咸阳去调兵,即刻支援长安。”
尹玉钊拿起兵符,带着两员大将转身便出了主帅楼。
不过转身的功夫,尹继业只听外面几声惨叫,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尹玉钊单手持剑,刃上血犹在滴,身后簇拥着一群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骑兵装扮,只待他的侍卫一开门,便持刀杀了进来。
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此刻终于拿到手了。多少年的仇恨,尹玉钊长剑劈过去,砍在尹继业的肩头,吼道:“兄弟们,杀了这老货。”
第205章 围攻
这才是真正的兵变。
尹继业回过神来便见多少年叫自己当狗一样欺负的小狗崽子疯子一样不知何时伏兵在这二楼上前拥后挤将他所带来的人尽屠。
尹玉钊只需拿到调兵符就要在此弑父。
他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可尹玉钊是叫他镇压了二十年一朝挣脱缰绳的穷凶极恶之狗。这校场之中还有他多年的老部下尹继业贴身二十多个久经沙场的侍卫,竟于转眼之间,叫尹玉钊的人放翻当场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尹继业往楼梯方向退着,想冲出去叫薛育义来支援自己,边退边吼:“赵宝如还在我手中狗崽子你是想老子杀了她,是不是?”
尹玉钊率着一群这些年来精心栽培的心腹们快刀斩乱麻一般收拾了尹继业的侍卫便来收拾他也不一招致命各方围捕先在他身上戳出几个窟隆眼儿来,挑掉他身上的锁子甲挑飞他镶着金铸桃心如意的头盔,挑散他的头发砍破他的双手挑飞他的佩剑,一步一步,将他逼入宽敞的大厅。
“狗崽子,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子要让赵宝如死的和同罗绮一样惨,老子要让她……”
身后一把长剑,穿背而入,破腹而穿,尹继业低头看了看,再伸手摸了一把,血,沾着他的血。前面是尹玉钊带着人步步逼近,那后面又是谁?
宝如在一众人鼓励和赞许的目光中将长剑从尹继业身体里抽回,何三在后虚张两手护着她。
她抖了抖肩,笑了笑,泪不停往外迸着:“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是弱者,就活该被践踏,被凌辱,于屈辱中死去,对不对?”
她再一转剑,何三两手把着,生怕她要伤到自己。
宝如三脚猫的舞剑术,在主帅楼二楼空旷的大厅里,剑挑跌跌撞撞的尹继业追着自己,忽而觑准他的侧肋,锋刃直直送了进去。
尹继业仰天一声吼:“赵宝如,老子要叫人像奸同罗绮那样,生生干死你。”
尹玉钊反手,将自己的剑递给尹继业:“就这样杀你,岂不显得我兄妹丈势欺人?来,给你剑,你且看看能否对付得了她再说。”
尹继业有了武器,自信了许多。稳了稳气,挥剑就朝着宝如冲了过去。
宝如看他一剑劈过来,抽剑的同时闪身一躲。尹继业连吃两剑,身上两个血窟窿往外喷着血,混身都是破绽。
尹玉钊的人涌进大厅,黎明的火光下将整座大厅围的严严实实。
外面那五千精骑随时会发现不对,薛育义随时会醒,属下想快刀斩乱麻,上前杀尹继业。尹玉钊却伸手阻住他们:“任何人不必上前,这是我妹妹的仇家,就该由她来杀。”
被凌辱,被践踏,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叫尹继业玩弄于股掌中的柔弱小妇人,却是最后真正取他性命的那个人。
宝如本为行军而来,穿的清减,纤腰紧扎,直溜溜的小腿弯着美丽的弧线,连那对乳都用白布缠了起来,螳螂一般细长高挑的身子,持一柄长剑,与尹继业缠斗。
尹继业剑在追,她在跑,跑至尹玉钊面前时,忽而一个回身,一剑扎进尹继业的右眼之中:“国公爷,你是否觉得自己是一座难以撼动的大树,而我,不过一只蝼蚁?”
长剑入眼,疼的尹继业哇哇大叫。他踉踉跄跄退后几步,后面立刻有人用剑将他逼了回来。
宝如三脚猫的剑法,身形却快捷无比,继续撩拨着这垂死之虎的胡须:“大树不能死于风吹,不能死于雨打,但蝼蚁会蛀空他的根基,吃光它的内脏,让他渐渐死去,轰然倒塌。”
说着,她觑准机会,一剑又送了过去,直戳心脏。
这时候外面的回纥驻兵发现不对了,薛育义带着几个贴身侍卫从自己房中出来,恰就看见满厅大魏士兵抱臂,围观耍猴一样,在围观一场恶斗。
而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发髻高绾,手中一柄长剑,正在送向尹继业的心口。
“尹都督遇刺啦,来人,护驾,护驾。”薛育义猛然后退,瞬时沸声四起,外面整装一新的骑兵,往主帅楼涌来。
宝如抽出长剑,望着颓然倒地的尹继业,穿着杨氏纳的羊毛棉鞋的脚踩上他的胸口,狠狠将那柄剑送进他的咽喉,咬牙道:“痛快,真他妈的痛快。”
尹玉钊拉起她便跑。
宝如边跑边笑,笑到喘不过气来。
距此整整三年了,一口恶气,三年始得出,此刻,惨死于岭南的那些亲人们在天上,应该会很高兴吧,她手刃了仇敌,并且不为伤人命而感到愧疚,便怀着身孕又如何,尹继业这样的恶人,就该碎尸万断,千刀万刮。
地狱空荡荡,恶鬼还在人间游荡,不能因为是弱者就只能自怨自艾,忍受欺凌,那怕有一丁点的力气,都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咬紧牙关给他还回去。
楼梯已经下不去了。骑兵涌了上来,堵住来路。
何三喊道:“侍卫长,从后楼梯下,直接进夯洞,从夯洞走,我来掩护你们。”
黎明,皇帝的御驾仪仗才出城门,灞河畔的校场中已经乱了。回纥骑兵早知要反,此时五千人顿时散开,开始捕杀周围的大魏守兵。还有许多在此恭迎皇帝的文臣们,莫名其妙也被卷入杀戮之中。
回纥兵开始纵火,行凶,主帅楼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骑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此刻已经乱了,局面不受控制,他们的汗王在楼上大声呼叫,而大魏的主帅,不知何时,居然叫人从楼上扔下楼,轰然砸在地上,遍身伤痕。死了个透彻。
“抄家伙,杀入皇城,抢女人,抢金子,抢掠那座富庶之城。”有人在马上用回纥语高喊着,顿时,铠甲明亮亮的骑兵们停止了围攻主帅楼,齐齐回头。
长安,破晓时静阑美丽的城市,此时正沐浴在晨光中,像个春睡才起,懒懒待梳洗的美丽少女一般娇软,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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