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父亲让你来接他?胡说八道,父亲连你的脸都不想看到,怎么可能让你来接他。你看看你这张脸,这是张男人的脸吗?完全继承了你母亲的骚媚样子,一个男人长成这样,我们才不承认玄家你这么丢人家伙!”
“父亲正陪成王与代州来的人喝酒,你要等就等着吧,慢慢等吧。”
玄家大公子与三公子将玄友廉一顿冷嘲热讽后,醉熏熏地被随从扶了出去。
就剩玄友廉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那里,忍受着院子里所有随从与下人投过去的异样眼光。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陆陆续续走了许多宾客,院子里的随从也跟着走了大半,原先满是人的院子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李天元和李继勉还没有出来,所以李五还在院子里等着,时不时朝院子门口看去,就见玄友廉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挂着灯笼却依旧阴沉昏暗的廊道,一动也不动。
昨日在崇圣寺见面时一言不和就拔剑相向的暴躁,刚才湖边与人密密交谈的阴谋算计,以及现在的隐忍克制,李五觉得这个在她脑子里除了“漂亮”二字就一无是处的男人一下子立体鲜活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世的玄友廉似乎跟上一世完全不一样,或者说,上一世她根本没机会接触到玄友廉其它的面,所以并不够真正了解他。
又过了一刻,李天元和李继勉两人醉熏熏地被王府里的下人从廊道扶了过来,达木赫与李五立即上前扶住李继勉,李天元则被他的部下扶住。
离开时,李五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只剩玄友廉孤零零一个人还站在门口,抬着精致的下巴,望着那空空荡荡的廊道。
马车启动,摇摇晃晃地向典客署驶去。李五就着水盆打湿了毛巾就要给李继勉擦脸,手伸过去却被人直接握住。
李继勉坐起来,接过她手上的毛巾在脖子脸上囫囵抹了起来。
李五惊讶道:“你没醉?”
李继勉一双眸子精亮,将擦完的毛巾扔回她手里:“喝醉了,就看不到宴席上那些有趣的事了。小五,你不知道今天的宴席有多好玩。”
李五心道,我又没有去,我当然不知道。将毛巾洗了洗,拧干,又去擦李天元的脸。
不同于李继勉,这大块头实诚家伙是真喝得烂醉如泥,这一会的功夫,已经打起响雷般的呼噜来。
李继勉将她手中毛巾抢过来。
李五道:“你干嘛?”
“你干嘛?”
李五一脸理所当然:“给他擦脸啊。”
李继勉比她更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的书童,凭什么伺候他?”
李五:“……”
这车里就他们三人,她这个下人不伺候谁伺候。
李继勉把毛巾直接扔回了盆子:“不用管他。”
马车一路颠簸摇晃着向前走,李天元一路上吐了三次,李继勉气定神闲,不管不顾,坐得离他远远的,随他吐得满脸满身。
李五初时还有主动替他擦脸的意愿,现在见他吐成那样,也恶心得不想靠近了,反正李继勉刚才已经发了话,她也不必多管闲事。她侧头,看随着马车微晃着身子,正闭目养神的李继勉,突然道:“你们出来时,还有宾客没走吗?”
“没有,我俩是最后走的。”
“那玄凉呢?呃,就是领着军队率先攻进洛阳与长安的那个玄将军。”
李继勉睁开眼:“你知道玄凉?”
“嗯……他是成元水的得力部下,长安城门就是他强攻破下的,自然知道的。”
李继勉不疑有他:“他啊,确实出席了,不过宴会开始没多久,他就走了,留他两个儿子在那里奉承成坏水。”
李五惊讶道:“早就走了?”那玄友廉岂不是一直在那里白等?
回到典客署,谭均迎了出来:“两位公子终于回来了。”
李继勉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不用回家陪老婆孩子吗?还真是尽忠职守。”
“李小公子说笑了,本来戊时我是已经准备走了,结果萧王派人送来请帖,明日要在萧王府中宴请两位公子,我这不是等着两位公子回来禀告此事呢。”
“这么迫不及待?”李继勉接过请帖扫了一眼,“今日才赴了成王的宴,我还以为他要等个几日才会设宴。”
谭均小心翼翼道:“那李小公子,这宴,你是去还是不去?我好派人回话。”
“去,当然去,有什么理由不去。”李继勉拿着请帖直接往回走,边走边道,“明天还得劳烦谭大人派人接送了。”
“应该的应该的。”
回了房,沐浴更衣出来后,李五已经替他将墨研好,纸张裁好铺平整了,用兽头纸镇将四角压上。
李继勉顶着一头湿发坐到书桌边,看着摆放在宣纸旁的字帖:“这是什么?”
“我早上出了典客署在附近街道四处转了转,正好对街有间书堂,在里面发现了这本颜公笔书。颜鲁公得褚遂良亲授,后又拜师张旭,得两人笔法真传,落笔沉稳雄健、风骨遒劲,正适合小公子临摹,以后小公子便可以临摹此帖习字。”
李继勉拿起字贴翻了几页,声音不阴不阳道:“小五啊,你这是要替我做主了,连我习什么书法也擅自决定了,嗯?”
李五听了他这话心里一惊:“小五不敢,小五只是觉得这笔风适合小公子的脾性,小公子要是不喜欢,小五这就扔了。”
她买此书时只是想到他每天没有章法的练字,总得走个正道。她虽在旁指点,可是她习的是柳公书法,字体文秀,并不适合他。哪里想到自己这是自做主张,可能引起他的不快。她走过去要拿书帖,结果李继勉身子往后一仰,露了一个坏笑:“扔什么,这么好的字帖,除了长安城别处也买不到。《颜鲁公文》,行,以后我就习这书法了。”
李五见李继勉不是生气,只是与她玩闹,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买书时,除了觉得颜公书法适合他,也因为前世他逞来的婚书上的文字有些颜公风骨,像是习过颜氏书法的。
见李继勉拿着新字贴习字,心情还算不错,李五试探问道:“小公子,明日您真的要赴萧发云的宴?”
“嗯。成元水想拉拢我们沙陀势力,萧发云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今日宴会上,成元水对萧发云最近的举动显出许多不满,你说萧发云突然哪里来的底气,这么明目张胆地直接跟成元水对着干?”
李五斟酌了一下道:“是……新帝?”
“小五,你果然聪明。在这皇城中,能给他萧发云底气的,自然是龙椅都坐不稳的那一位。”
这个很容易想通,新帝对成元水的霸道跋扈不满,肯定会想办法打压他,能借助的势力也只有萧发云了。
帝王权术向来如此,如果自己没有一定的力量,那就让威胁自己的力量互相内斗,以为制横。前世,她的父亲李幽也是利用李制的力量来制横玄凉,使两者任何一方都不至于太过强大。只可惜平衡并没有掌握得太好,玄凉还是将李制赶走,独揽大权,几乎颠覆王朝。
“那小公子站哪一边?”
“这个嘛……”李继勉转了转笔,坏坏一笑,“这两个王八羔子,我一个都不站。”
第025章
萧发云请的是午宴,并没有如成元水那样大摆宴席,而是在一个格调高雅的雅院中,并请了几位有学识的大家,说是要以清茶为宴,以琴瑟为肴。
萧发云在成为私盐贩子前,一心求取功名,可惜考了几次进士全部落弟,后来心灰意冷又家道衰败,才随着成元水走私贩盐。然而打心底深处,他还是自诩清高,不屑于成元水那样的草莽。
可惜他这清宴的格调装得实在太高,李天元酒醒后一听要赴这样的宴会,连忙摇头道:“我不去,要去你去。我一听那些文人酸士念诗念词就受不了,这玩意阿勉你能享受,我可享受不来。”
李继勉道:“也好,萧发云的面子要给,但也不能给得太足,让成元水那里不开心就不好了,我一个人去正好。”
李天元昨天酒喝大了,现在脑仁疼得厉害,摆摆手让李继勉自己处理,便又回了屋子关门睡大觉。
李继勉转身对李五道:“你跟我一起出门,不过不必随我到萧王府。我交给你个任务,呆在长安城这些日子,你的任务就是替我买书去,什么古籍珍卷只要是你觉得好的书,不必舍不得钱尽管买,回头我一并带回代州。这些书除了长安城别处千金难求,就算长安城被洗劫过一番,但一些底子还是有的。”
李五听他这么说:“那我可以把十一也带上吧。”
“带着吧,另外让达木赫跟着你俩,用得着他,书那么重的东西,让他搬着。”
“好。”
到了街上,李继勉将李五等人放下便走了。
李文治开心道:“姐,我们真的可以随便逛街吗?好开心啊,我想去望长巷看看那个灯笼铺子还在不在。”
“又忘记了?有外人在时,要叫我哥。”
李文治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吐了吐舌头,又瞧了达木赫一眼,低声道:“没事,反正他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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