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昨夜里的那个少年。
此时他脸上被揍得青青紫紫,额头大概是磕到溪里的石头了,破了一个大口,血水顺着额头流下来,配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十分吓人。
“是你……”
那少年看了李五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向对岸游去,爬上岸,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李五这才回过神,赶紧将陶罐捡起来,打好水往回去走,那帮骑兵见着少年从对岸跑掉,便也散了。
其后的路途上,李五暗暗留心那个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被其他士兵欺负,每次见到他,他脸上总是青青紫紫。
这日车队进了一个县城,因为连续行进了二十日,食物等物资已经差不多耗尽,李天元决定在这县城停留三日做补给。
李继勉将一贯钱放到李五手里:“我们要在这个县城呆三日,纸快用完了,你去街上找找看有没有纸铺,多买些回来,剩下的钱赏你了。”
“谢小公子。”
李五捧着沉沉的一贯钱,心里算了算。因为流亡过一阵,她对物价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这一贯钱买完纸后能剩不少,够她添置不少东西了。她走出李继勉的屋子,转头便将小弟叫上一起上了街。
自逃亡以来,两人很久没有这么惬意的逛过街了,以前住皇城时,皇子公主每十天可以出宫游玩一次,两人在宫人的陪同下,最爱去的就是长安最繁华的东西市。
当然小县城里的街市跟长安城的东西市根本没法比,又是战乱时期,卖的东西乏善可陈。李五找到纸铺,纸铺店面狭小,纸张做工粗糙发黄,跟李继勉从金燕府带出来的纸比差远了。
不过反正李继勉也是拿来练字的,也不需要多考究。
李五买了纸后,又替李文治买了两身衣裳。她穿的衣裳都是李继勉以前的书童留下的,卷了裤角袖角就能穿,不需要另外买,李文治就不行了。
算了算自己好日子差不近多了,怕遇着上次那么尴尬的事情,李五又买了不少白棉白布以及针线小包。这车队里就她一个女人,自己的事只能自己操心了。
随后又买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且不提。
一大一小两人捧着一大堆东西往回走时,正见着三四个沙陀骑兵纵马在街上闹事,将路边摆的一个铁器摊子给掀了。
李五拉着李十一要从一旁的小巷绕开,那几个骑兵瞧着两人,当即策马过来,笑道:“这不是伺候小公子的小书童吗?来替小公子采买东西?这么多东西,你俩娃娃捧得动不?去,达木赫,帮他们拿着。”
骑马跟在众人最后的人跳下马,走到两人面前,低着头就去接两人手上的东西,正是那个少年。
李五本来不想理这些人,但没想到是他,于是没有拒绝,将东西递到他手上:“你叫达木赫?”
少年一声不哼,骑在马上的人笑道:“他是个哑巴,跟他说话没用的。达木赫,你就负责送小公子的人回去,我们先玩去了。”
语毕,那几名骑兵放肆地策马在狭窄的街上狂奔起来,许多避让不及的行人和摊子都被撞倒了,而那几个骑兵却似乎很喜欢这样,笑得越发大声。李天元素来放纵手下士兵,这般行径也是常事。
李五看着达木赫沉默地将东西绑上马背,心道难怪他没有揭发她,原来是个哑巴说不话来。这些日子观察他,她都没注意到他从不开口说话,就算被打,连求饶痛叫声都没发出过。
李五顿时觉得这少年还是挺可怜的。见他要抱她俩上马,摆摆手道:“不用了,反正不着急,还能再逛一会,你就陪着我和弟弟一起逛逛吧。”
第020章
达木赫听了她的话,沉默地牵着缰绳跟在了她身后。
走了几步,李文治在一个卖炒粟子的摊位边停了下来,望着那喷香的粟子流下口水。李五掏出钱买了两纸包栗子,一包放进了他的手里,另一包却递到了达木赫的面前:“给你。”
达木赫看了她一眼,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意思,更没有伸手去接,直接牵着缰绳走开。
李五示好失败,也不觉得尴尬,自己剥着吃了起来。
吃着栗子,三人走到一间药铺门口。李五瞧了瞧达木赫脸上的伤,道:“你俩在外面等我一会。”走进药铺内,不一会出来,将手上拿着的一个小药膏罐子递到他面前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拿回去好好擦擦伤口。”
达木赫牵马立在一边,完全没有接的意思。
这一次李五强硬地抓起他的手,将药膏塞进了他的手里。碰到他手时,她惊叹,别看他瘦骨嶙峋的模样,这手可真大,骨结也很突出,就如一团根筋组大的树根一般。
药膏被塞进手里,达木赫便也没有推拒,转身将药膏放入马背上的皮兜里,脸上依旧麻木淡漠,对李五丝毫没有感谢的意思。
李五心想,这人莫不是有什么心里创伤?不过一般哑巴似乎性格都有点封闭。
三人回到驿站,达木赫将东西放下后就走了。李继勉正好从外面回来,看着李五姐弟俩抱着一大堆东西往房里搬,道:“回来了?”
“我给十一买了两身衣裳,又买了些路上可能用到的东西,这是剩下来的钱。”
李继勉并不在意她买了哪些东西,也不在意剩下多少钱,第一时间拿起那两卷宣纸看了看,不满道:“这纸也太劣了,没有更好的吗?”
“小县城的工艺,只能做出这样的纸来,拿来练字区别不大的。”
李继勉不能挑剔更多,只能将就了。
晚上睡觉前,李继勉铺开纸,如往日一般练半个时辰的字,李五在一旁替他研墨,同时指点他字哪里写得不对,哪里要提笔,哪里要勾锋,平常耐心并不好的李继勉,却意外地于习字一事上极有耐心,李五都有点佩服他的耐心了。
李五注意到李继勉这次没有抄写诗集,而是随意地写下一串名字,全是李姓,在里面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有李继霸、李天元、李继宇,看样子是在练习这些人的名字。
看着这一串仿佛列族谱一般的李姓名字,李五心念一动,突然道:“小公子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叫李从义的人?”
“李从义?”李继勉停笔,想了想,“没有,怎么,是你认识的人?”
“不认识,不过好像在哪里听人叫过,以为是小公子的部将。小公子身边真的没有这个人吗?”
“没有,在沙陀军中,李姓是赐姓,没有身份的人是不能姓‘李’的,我知道赐姓为李的人中,没一个叫李从义的。”
“那大概是我记错了。”
李五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起自己在白马寺被刺的情景。刺客将刀刺进她的胸膛时,清清楚楚地说:“我乃李继勉的部将李从义,你灭我晋李一族,今日我要你这毒妇为他们陪葬!”
如果此时的李继勉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是不是意味着这个时候,李从义还没有成为李继勉的部将?
上一世死于李从义之手,这一世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小心此人,绝不能重蹈覆辙。
三日后,休整补给好的车队再次上路。其后十几天的行程风平浪静,没有什么事发生。
不过路途中,李五倒是又撞见了达木赫几次。
对于她此前的示好,他既没有表现出好感,也没表现出厌恶,见到她依旧跟见到陌生人一般,连多看一眼都不会。
这一日车队在一个林间停下休息,李五陪李十一去树后面解手,十步外一群骑兵围坐着正在进行掰腕子的比赛,一片哄闹。
李五瞄了几眼,一个三十多岁的粗壮魁梧汉子干脆利落地将对手撂倒,引得满场喝彩,胜利者振臂高呼,斗意十足地绕着场地走了一圈:“还有谁?还有谁!”
这时,一人踉跄着被推了出去。
众骑兵看清被推出来的人,齐齐哄笑起来,那壮汉看到那人也大笑了起来,朝他比了一个下流的姿势,走到比试的石头边盘腿坐下,再次轻屑地朝他勾了勾手指。那被推出去的小个子顶着众人的嘲笑,一声不吭地走到石台边坐下,正是达木赫。
两人架起手,交叠握住。壮汉根本就没把这个弱小的对手放进眼里,脸上鄙视的表情仿佛在说他一个手指就能把他撂倒碾碎。比赛开始,众人都以为结果不会有任何意外,只等着看笑话时,壮汉的表情却变得不对劲起来。
两人交叠的手仿佛被冻住了一般,丝毫没有偏向。达木赫这边依旧是麻木淡然的表情,然而壮汉的脸却越憋越红,额上青筋爆出。又僵持了一会,交叠的手腕开始发生偏移,众人惊呼起来,那手腕竟是朝着达木赫的方向移过去。
李五看到此情景也十分惊讶,想不到达木赫这总被人欺负的少年,力气竟然这么大。
不一会,壮汉的手腕就被达木赫死死压了下去,根本无法动弹。
对这意外的结局,骑兵先是全场寂静了一下,随即哄闹得更加厉害,齐齐嘲笑起那壮汉来。
壮汉败在这么一个让所有人都瞧不起的毛头小子手上,脸上彻底挂不住了,暴怒地站起来,一脚踹翻达木赫,拳头直接向他脑袋砸去。明明力气很大的达木赫却好似根本不知道反抗一般,蜷起身子用胳膊护着脑袋任他殴打,毫不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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