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道理大着咧,现在坊间传得有模有眼,说真正的公主和皇子早就在蜀地死了,现在宫里头那位是原先照顾两位殿下的乳母的孩子,那乳母的名字都查到了,叫什么董氏还是佟氏来着,早几年从大明宫和太极宫逃出来不少宫女和太监,都证实了这个说法。”
“哎呀呀,这么说那宫里的真的是假公主假皇帝?那也太荒唐了!”
李五正听着,小姑娘跑了回来,手上拿着几条丝绸带子,原来是去买这东西了。便见她手脚麻利地给花篮装饰起来,又将篮子里的花重新拢拢齐整,这才交到李五手里。李五却没心思看那花篮是不是比之前更好看了,拎起花篮便往回走。回去的路上,留心听了听街上人的对话,发现许多人都在讨论假皇帝假公主之事。如果南市是这个模样,那估计这个谣言已经在整个洛阳城都传开了。
李五来到玄友廉指的那个酒楼,被伙计迎上二楼,上楼的时候留意了一下身边茶客们的交谈,说得也都是这件事。进了雅间,玄友廉闻声转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里拎的花篮上,道,“这是——”
李五将花篮放到桌上:“随便转了转,没见着什么好东西,倒是见着这篮子月季花不错,便想买来送你。”也不说是生辰礼,必竟用一篮子花当礼,也太寒酸了些。
玄友廉微笑道:“送我花?倒是头一遭收到这样的礼。”表情一点也看不出失落,反而很开心地将花篮接过去,低头轻轻一嗅,赞道:“真香。”
李五却没心思看他摆弄那花篮,犹豫了一下道:“对了,廉公子,那个叫白露的女人还没有抓到吗?”
玄友廉正摆弄那花,随口道:“没有。”
那日玄友廉带兵包围了沈伦躲藏的地下暗室,抓住了他和白霜,白露因为押送李五反而逃出一劫,到现在都下落不明。李五觉得这个谣言很有可能就是白露散拨出去的,为的就是让洛阳城人心动摇,从而打击洛阳朝庭。
不过这件事对李五来说,却是一件好事,刘玲儿与海连的身份遭到怀疑,一旦日后她与弟弟亮明身份,让民众相信拥护的机率会更大。
“你在想什么呢?”玄友廉注意到李五心不在焉的模样。
李五回过神道:“没什么,这月季花你喜欢吗?”
“这花虽然很像月季,但是香气比月季更浓,香味沁鼻,缭绕不绝,而名徘徊花,又因其株带刺,利而伤人,又名——刺客。”
李五:“……”
李五伸手去拿那花篮:“这么不吉利的花名,算了,丢掉吧,我去买别的花送你。”
玄友廉挡住她的手,笑道:“算了,现在的时节菊花开得正好,你没有送我菊花,就已经不错了。”
李五:“……”
玄友廉一手将花篮圈在胸口,起身道:“行了,回将军府吧。”
李五看着玄友廉这般抱花的模样,怔了怔。
玄友廉道:“你看什么?”
不得不说,玄友廉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捧着一大篮花的模样一点也不违和,鲜红的花瓣配上他的白肤红唇、艳美容颜,和谐适宜得仿佛他就该是个每日与鲜花美物为伍的美男子,而不是穿上一身戎甲高举兵戈,在战场厮杀沾满鲜血。
李五道:“你这么看美得像个卖花郎。”
要是换个人说这话,玄友廉估定当场就发彪揍人了,觉得这是讥讽他面容阴柔不像男人,但这话从李五嘴里说出来,玄友廉不仅没怒,反而从篮子里抽出一朵花递到她面前,莞尔一笑道:“姑娘,买花吗?”
这一声姑娘叫得李五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忙道:“好了,廉公子我们赶紧回去吧,快到正午了。”
玄凉为儿子大办寿宴,自早上起,京城里的大小官员们就已经陆续上门贺寿了,将军府到处是人。李五跟在玄友廉身后进门,看着满院喜气洋洋的景像,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正是前世他俩成亲时,文武百官前来喝喜欢的热闹场面。不知怎的,两世的画面在这一刻重叠在了一起,吃寿宴的人和喝喜酒的宾客们互相穿插着彼此的身体而过,却互不相扰,就像活在一个世界里一般。
“小五?”
玄友廉拍了拍李五的肩膀,道:“怎么站着发呆了?”
李五转头,看向玄友廉,眼前的玄友廉穿着一身喜庆鲜红的新郞袍,言笑晏晏道:“公主殿下,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终于要嫁给我了。”
李五道:“不!”
玄友廉皱眉:“不什么不?小五,你怎么了?”
李五眼前一花,顿时那幅重叠的画面不见了,玄友廉手捧鲜花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皱眉看她。李五回过神来,道:“没事,就是人太多,吵得脑袋有些疼。”
“那你先回房休息吧,父亲派人叫我,我先过去了。“
玄友廉转身离开,李五则熟门熟路向玄友廉的房间走去。这一阵子她经常跟玄友廉到将军府来,已经对这府里的地形非常熟悉。不知道为什么李五自打进了将军府,就觉得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进了门便爬上床睡了起来。等得再睁眼时,发现天竟然已经黑了。而屋内灯光通明,显然在她熟睡时,有人进屋将蜡烛点上了。
李五觉得嘴唇有些渴,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水灌了一口,眼光突然瞥到三步外的帘幕里,便见被风吹起的帘幕里,泄出一些红白相间的色彩,她疑惑地走过去,掀开帘幕,彻底震住了,就地面上铺着雪白的绒毯,绒毯摆着她送的花篮,在绒毯正中间摆放上一张小案,案上还摆着一个白玉酒壶。
这场景,分明是前世她与玄友廉喝交杯酒时,玄友廉为表隆重,精心布置的雅室。难道她在做梦?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确定自己没有做梦,并且这白毯小案玉壶虽然与前世一模一样,但这屋子里的陈设却分明就是玄友廉的卧室。难道在她睡着的时候,玄友廉进来布置了这一切?
可是这般情形也跟前世太像了,这只是玄友廉一时心血来潮造成的巧合吗?
门吱呀一声推开,玄友廉走进来道:“你终于醒了,这一觉睡得可真沉,我进进出出好几次你都没醒来,饿了吧,我带了点心给你。”
李五摇摇头:“我不饿。”
玄友廉遂将那碟子点心放下,向那帘幕走去,道:“既然不饿就过来吧,陪我喝一杯。”
李五站在帘幕外,隔着帘幕看他,没有动。
玄友廉道:“小五?”
李五迟疑了一下,走进去在他对面盘腿坐下,玄友廉刚要提壶倒酒,被李五按住了手。
玄友廉:“怎么了。”
李五道:“我来吧。”玄友廉移开手,李五提起酒杯,倒满两杯酒,将一杯递到玄友廉面前。
玄友廉看着面前的酒杯道:“你知道吗,这副画面在我梦境里已经出现很久了,洁白地面,红木小案,白玉酒壶……”
李五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道:“你的梦里还有什么?”
玄友廉道:“没有了,只有这样的一副画面,别的什么都没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这样的画面,觉得很幸福,醒来时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
玄友廉的梦没有记下濒死时的绝望与痛苦,记得却是自己激动等待着与心爱女子喝交杯酒的那一刻。
她看着他拿起酒杯将要饮下,突然出声道:“等等!”
玄友廉道:“怎么了?”
李五道:“我还没有敬酒,你怎么就自己喝上了。”说着举起自己的酒杯道:“廉公子,那日你在军帐中敬我两杯酒,今日我便也回敬你两杯。第一杯,你我之间的无论何种恩怨,无论何种情仇,无论前世,无论今生,在饮下这杯酒之后,一笔勾消。”
玄友廉侧头:“恩怨情仇?我与你有这个?”
李五道:“你别问那么多,喝就是了。”
玄友廉道:“好,恩怨仇这三个字可以勾消,情不我认。”
李五:“……”
李五恼道:“我敬你酒,你喝就是了,哪来这般废话。”
玄友廉微微一笑,仰首饮下。李五旋即又倒一杯,道:“第二杯,廉公子,今天是你生辰,我愿你长百命岁,病秽不侵,过了今夜,便是重生。”
玄友廉不再是刚才戏谑的模样,表情变得郑重起来,站起来,举起酒杯道:“重生?好词,过了今夜,若我活着,便是重生。”仰头将第二杯酒饮下。
然而就在喝下酒的一刻,玄友廉的表情突然一变,酒杯从手上跌落,整个身子也向前栽倒了下去,打翻了放在案几边的花篮,鲜红的花瓣一下子撒了出去,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喷溅出来的鲜血,李五被这抹鲜红刺痛了眼,等回过神时,玄友廉已经伏倒在地。
没想到他的胃症发作得竟是如此突然,李五立即在他身边跪下,将他身子翻过来:“廉公子,你怎么了?”
短短片刻的时间,玄友廉的额头已经满是细汗,眼睛开始充血,一张脸因为剧痛扭曲,死死抓住李五的手:“小五。”
李五道:“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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