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惴惴不安地一直拉着衣服,生怕有哪一处歪了,走到外面时,他还来不及说话,那道清冷的声音又对着他道,“你肚子叫好久了,可吵死了,快把这些吃了。”
然后,他被按着坐在正正规规的桌椅前,面前,是一碗热腾腾的面,热气扑的他的脸都控制不住的红了起来。
然后,他听见那道清冷的声音里传出的一丝笑意。
“哎呀,果然还是个孩子,这么容易害羞,肚子饿了叫,不是很正常嘛。”俨然忘了她也不过只比她大四五岁。
他刚想解释一下他不是害羞,可想到她声音里的那一丝笑意,他又默认了,那一丝笑,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感觉很暖很暖,比那滚烫的暖水澡还要暖,仿佛空洞了十年的心,一下子被什么填满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一种满足,有人认真认真对待他,和他说话,会因为他产生除了嫌恶以外的情绪,是他浑浑噩噩这十年来,心底深处一直奢望的念头。
而为了这一丝满足,他便决定以一生报之。
所以,等那道清冷的声音告诉他说,“好了,带上这些走吧,可别炫耀惹了别人眼红抢了,我可不是善人会再给你。”
他没有求她收留他,沉思的太深也忘了说一句谢谢,就呆呆愣愣走出了那一方小院,走入了天寒地冻中。
他不傻,知道她是在提醒他财不露白,所以走出院门后,他虽然满心的不忍,还是找了块泥泞地,在里面打了好几个滚,把那一身新衣服的生生弄成了污垢满身,再看不出一丁点儿光彩来。
因为他要活着,而且,还要长长久久的活着。
活着守护她,哪怕她不知晓。
他绕到这座府邸的前院看了牌匾,知道了是蔺府,又从街坊邻居那儿好几番打听,才终于知晓了那道清冷声音的闺名。
蔺澜杼。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躲在蔺府的周围,只要蔺澜杼离府,他都会偷偷跟着,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但至少,也要尽全力保护她,哪怕是付出性命。
他暗暗守了蔺澜杼一年,趴在狗洞的洞眼里,看见她行了及笄礼,收到了她大哥送她的及笄礼,那清浅一笑,让他不知所措地沉迷了进去,以致于竟被他们发现了踪迹。
“哎,怎么是你,你怎么又弄得像个乞丐模样了?不是给你了好几件衣服么?”
像个乞丐模样?
难道在她心里,我并不是乞丐嘛?
他承认,那一瞬间,他的关注点跑偏了,甚至还带着点小雀跃。
随后,意识到她和他大哥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他慌得手足无措爬了起来,拼命掸着身上的灰,这一年的暗中守护中,他知道,她很爱干净,而现在,他太脏了。
“我……刚刚摔了一跤,衣服……衣服弄脏了……”
他不知道自己解释了些什么,只是看着她面上一闪而过的忍俊不禁,他那一刻便觉得,哪怕自己的回答像个小丑,他也愿意。
可紧接着,一把利剑却逼近了他的脖子,森森寒气让他下意识地一顿哆嗦。
“你跟了澜杼一年,想干什么?”
她的大哥怎么会知道?
他听闻这一声质问时,心底瞬间惊慌,而蔺澜杼面上的惊讶却比他更浓,道,“大哥,你说什么?”
“我刚算了算他的命相,发现他竟暗中偷窥了你一年多!”
她大哥的回答,让他浑身一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一个快要绝望的冬夜,冷得彻骨。
而这一刻,他的绝望并不是来自于他大哥的压迫与脖子上利剑的威胁,而是,他怕,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愤怒与误解!
“我不是!”他慌忙大吼了一句,只知道不能让她误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只是怕她有威胁!外面,外面坏人很多!”
蔺澜杼先是愣了好一会儿,却忽然走到了他面前,脸上的清冷仿佛划开了,浮现了他从未见过的感叹与无奈。
她摸了摸他的头,而他的第一反应是,微微后撤了一步,怕脏了她的手,可还是迟了些,让她碰到了。
那一刻,他不禁满是懊恼,昨日应该去河里好好洗洗的。
“听着,你只是一直活得太过绝望和孤冷,所以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温暖,都会让他感觉格外厚重与珍贵,其实我给你的,只是一点点力所能及,微不足道的,并不需要你感恩戴德,你还小,出去好好闯荡一番,会有作为的。”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如此温柔的说话,可却比那般嫌恶又清冷的声音更让他觉得冷,因为,这些话,虽然温柔,却是在赶他走!
于是,他第一次鼓足了勇气大声而坚定的反驳,“我不管是微不足道还是厚重珍贵,我只知道,我偶尔也会遇见对我施以援手的好心人,可他们看我的眼神,和你不一样!”
“你虽然话里总在嫌恶我,可只要是对我说话,你的眼睛总是干净的看着我,不是怜悯,不是自我标榜,这样让我觉得,我活得真实!活得尊重!我也是可以活着的……”
可看着她忽然惊楞住的表情,他所有的铮铮言辞都熄了下去,忽然变得有些惴惴不安,“我……我不会打扰到你的,我……我就呆在外面,呆在角落里,可以吗?我能保护你!”
他充满祈求和希望地仰头看着她,看的脖子都酸了,可她没有回应,他也不想低回去。
良久,久到长时间架在脖子上的利剑都在肌肤上压出了一道血痕来,蔺澜杼才惊呼一声地道,“大哥,收剑收剑,这小孩都受伤了!”
等到蔺翔收了剑,蔺澜杼才细细定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他的头。
“你这孩子,怎么连活着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这让人怎么放心让你离开,要是你死在别处了,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他一听,慌得解释道,他不是在拿自己的命威胁她,唯独她万万不能误会。
看着他手忙脚乱地解释,蔺澜杼终于恢复了清冷的面庞,忍俊不禁笑了笑,才不顾他脏乱地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吧,被你赖上了,那你做我们的弟弟吧,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
“啊?那叫你阿缘吧,相见就是缘,恩,既然是我们的弟弟了,那就和我们姓了,蔺缘,哎,大哥,你觉得好听吗?”
蔺缘如置梦中,思绪呆滞,只知道呆愣地点头,完全不知怎么忽然变成了认亲,可他心底却是雀跃又欣喜的,听着她清冷的声音飘荡在风中,只觉耳畔仿佛奏着一曲动听的乐曲,让他心旷神怡。
……
第三百四十一章番外:步步差错(殷杬二)
蔺缘不知为了他这一个弟弟的身份,蔺翔与蔺澜杼与族里的那些老迂腐做了多久的争执,因为,自从他光明正大地住进了蔺澜杼的那个小院后,蔺澜杼就为他请了一位教书先生。
他怕会让她失望,除却每日一起用膳的时候,全都放在了用功学习上,他如今已经十一岁,早已错过了启蒙的年龄,自然要加倍努力些。
每每看到阿杼姐姐满意欣慰的浅笑,他便觉得哪怕再累,也值了。
这样平淡却又幸福满足的日子,是他从来不敢想的生活,他心中甚至暗暗奢望着,能一直在这个小院里生活下去就好了。
然而,直到一次夜市,他陪着阿杼姐姐出去买东西时,看见阿杼姐姐明明目有歆羡,却只暗暗站在幽暗僻静的树下盯着远处的热闹时,他才意识到,阿杼姐姐的生活,并不像他以为的那般无忧无虑,阿杼姐姐其实很喜欢热闹,只是他们在蔺府的处境,却由不得她随心所欲。
蔺缘自那以后便暗暗下了心思,格外注意打探了一些情况,直到暗中意识到蔺翔所继承的一些事情后,他才明白,阿杼姐姐和蔺大哥的处境,远不如他此刻所见,这个小院的安逸,都是由蔺大哥一个支撑着。
而他的阿杼姐姐,虽然不知蔺大哥的具体处境,却时时刻刻担心着蔺大哥。
于是,他成了第一个发现蔺澜杼内心情愫的人,也是那时,他心里暗暗有了一个计划。
这蔺府,阿杼姐姐和蔺大哥住的都不舒心,他想让他们挣脱这种处境。
可惜,那时的他太过年幼,思想也不足够缜密,急于求成,只能想到了最老套的办法,下毒。
然而,蔺氏风卦,卦术虽偏阴毒,却也有实实在在的本事,他的毒根本没有起到任何成效,早已被提前预见,甚至他还被抓了个现行。
蔺缘下毒之事被当场抓住,蔺府主事之人勃然大怒,对他判了死刑,可却又没有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不知他们做了什么,明明没有被喂下毒药,也没有被殴打,可他浑身上下竟是疼得如同拆骨剥皮,痛到极致,却又偏偏晕不过去,只能生生受着!
在痛不欲生的受罚过程中,他昏黄黯淡的视线里,便看见蔺澜杼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已经疼得听不太清什么声音了,不知道蔺澜杼和蔺府的主事人究竟说了些什么,随后,就见蔺澜杼在祠堂前噗通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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