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心塞了几秒钟就习惯了,张罗着把马车拉进来,又给了这里的农户几两赏银,然后恭敬地请陆缜上马车。
怕他身上寒气未散,马车上特地生了个小铜炉,陆缜走路的时候本来还好好的,被这铜炉的热气一烘,面上竟显出几分病态的潮红,咽喉间也有些发痒,他自制力颇好,只掩嘴轻咳了几声就抑制住了。
四宝不无担忧地道:“督主,您还冷不冷?要不要我再把炉子生的旺点,或者再给您添一件衣裳?”
陆缜轻轻吐纳一口,也没觉着有什么,见她指尖冻的苍白,把手里的手炉递给她,摇头道:“不必了,大冷大热最易生病,先这样吧,你呢?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督主自己都遭了那么大罪了还有心惦记着她!四宝觉着自己又一次被感动了:“我没事,我身体底子好着呢,不信您瞧…”
她说着还想给陆缜表演几个高难度动作以证实自己力大如牛,被他一巴掌按下,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马车里。
今晚上实在是累得够呛,四宝一歇下来就觉着筋疲力竭,不知不觉就靠着车围子睡着了,陆缜趁机又捏捏她的脸揉揉她的手,也没让马车停下,直接驶进了司礼监。
马车甫一停下,陆缜便拿大氅把人裹着抱下了马车,四宝睡的好比一条傻狗,半点感觉都没有,缩在他怀里仍旧睡的很香。
陆缜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两瓣柔唇,小丫头,睡的这么死,回头被人拐去卖了都不知道。
沈宁正在马车外面候着,他是有对食的人,对有些事儿可比成安敏感得多,一看到大氅里那张白嫩嫩的小脸,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恭敬回报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妥当了。”
他顿了下才道:“今儿晚上派去的人手里一半是咱们的心腹死士,一半是从荒蛮之地运来的悍匪死囚,已经命人处置了。”他做了个单掌下切的手势:“督主放心,不会走漏半点消息的。”
陆缜嗯了声,又问道:“三皇子和四皇子那边呢?”
沈宁轻轻一笑:“两人本来就势同水火,咱们这么一浇油,两人自然而然地都以为是彼此干的,两位殿下直接就闹上了御前,现在圣上怕是正头疼着呢,您放心,经此一事,他们再也没腾不出手来算计东厂了,就算以后再想笼络您,这件事一闹,咱们也能轻易拒了。”
陆缜回屋把四宝安置好,反身回来继续吩咐,他淡然笑了笑:“两个皇子遇刺这事儿动静不小,咱们东厂也得做出个样子来,你去传我的令,让底下的番子领了牌子,把今天去的所有人的家里好好搜查一番,有几个格外跳哒的…”他双目微眯,报出几个名字来,漠然道:“这几个人好生查一查,往深了挖,只要逮住一点错处就盯紧了,至于旁的人…也好生查查,借此敲打一二。”
佯装行刺看着是行险,但是既挑拨了两位皇子,又让东厂从容脱身,还能狠狠整治那起子文官,一举三得,再说陆缜心里也自有长远的筹谋,沈宁心里暗道一声佩服,还想说话,就见陆缜面上浮现几分病态的潮红,他吓了一跳,慌忙道:“督主您先歇着吧,接下来的事交给奴才几个料理,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当然为了洗脱嫌疑,陆缜当然也是刺杀目标之一,只是没想到俩皇子没事儿,他倒是真倒了霉。
陆缜也不是嘴硬爱逞能的,他面有疲态地伸手揉了揉眉心,颔首示意沈宁先退下了。
这场由刺杀所引发的嘴皮子战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下午的时候皇上实在被烦的无法了,命人传唤陆缜去嘉明殿。
四宝心里就没存那么多事儿了,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来,她看到太阳高悬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匆匆忙忙穿戴好跑出去,陆缜已经准备要去见皇上了。
四宝见他脸色实在不大好,玉面苍白,浓长的眉毛若有似无蹙着,唇色比往日更淡了几分,看着便似不大康健,她担忧道:“督主…您真的没事吧?”
陆缜眉毛舒展开,含笑看她:“你这是关心我?”
四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谄笑道:“东厂上下都牵挂着您的身子是否安康。”
虽然对这话有点不满,但是对她点头道速度很满意,陆缜颔首让她跟在身边。她在陆缜身边本来是照料些日常琐事,从不朝堂上的事儿,但见陆缜今天瞧着状态不佳,她忙不迭跑过去小心搀住他往外走。
陆缜无声地勾了勾唇,觉着原本的倦怠都驱散不少。
一行人到了嘉明殿,果然见三皇子和四皇子分两边站着,底下的属臣正吐沫横飞地打着嘴仗,元德帝一天头大,昨日被请去的文臣本来面色阴沉地立在一边,没有插话,一见陆缜竟然跟打了鸡血似的,抢先一步愤然道:“陆都督,你们东厂一大早就带人挨个敲一众同僚的家门,进去就蛮不讲理地四下翻找,你究竟有没有把国家律法放在眼里,真以为东厂能一手遮天不成?!”
四宝悄悄用眼措瞄了眼,见是昨日蹦跶的最欢实的劳什子陈御史,心里暗暗冷哼一声,陆缜看都不看他一眼,走到皇上跟前欠了欠身,倒是沈宁冷笑着答了句:“昨日两位殿下遇刺,这事儿岂同小可?咱们东厂不过尽了本分例行搜查罢了,陈御史家是天宫不成,搜都搜不得了?御使这般慌张莫非是…”
陈御史没想到被反咬一口,气的重重怒哼一声:“你们要搜查我自无二话,只是凭什么光搜查我与同僚的家里,你们东厂督主昨日不也参加了宴席吗?凭什么你们东厂摘得一干二净?!要查自然上上下下都要查,包括你们在内!”
他说完之后,阴沉的目光在内宦中逡巡一圈,在四宝身上的时候不由得顿了顿,他隐约记着这小太监好似和陆缜很是亲近,应当是心腹之流,既然如此…
他在心里冷冷一笑,迈出一步向元德帝拱手,看向四宝道:“皇上明鉴,臣昨日见这阉奴鬼鬼祟祟和刺客缠扯不清,似乎有个刺客上船时还着意看了他一眼,而后明明已经落水,水中当时布满刺客,眼看着他就要被乱刀砍死,没想到这阉人竟然活了下来,臣以为此事大为可疑,还请皇上将他交由刑部审讯明察。”
第四十四章
什么鬼鬼祟祟缠扯不清,纯属这陈御史瞎说,不过他们干的就是无中生有的差事,瞎扯起来信手拈来,反正当时情况危急,也没人有闲工夫留心一个小太监,没凭没据的事儿,还不是由着他胡诌?可是偏偏从某些方面来讲,御史和东厂一样属于朝中的特权阶级,你明知道他是胡诌还没地儿说理去。
四宝没想到自己躺着也能中枪,吓得脸都白了,慌慌张张地跪下来地澄清道:“奴才…奴才没有。”
陆缜满目阴戾,几个呼吸才勉强缓了神色,面无表情地道:“四宝是我的身边人,她是个什么样我再清楚不过,陈御史说这话可有证据?可有旁人瞧见了吗?我知道你因为早上东厂搜查的事儿不痛快,可是这般随意攀诬旁人,难道你就能脱罪了?”
陆缜自打进来头一回开口,这下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停止了撕逼,转过头看着这场内宦和文官的争斗。
陈御史厉声道:“都督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脱罪?!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不担心旁人攀诬,倒是都督口口声声护着这阉人,难道内里有什么龃龉不成?!”
他一口一个阉人,虽然说的是四宝,但大殿之内的好些内宦还是变了脸色。
元德帝本来还在两边和稀泥,但听着实在是不成体统,沉了脸道:“陈御史慎言。”
陈御史躬身道:“圣上,臣是亲眼所见,是真看见这阉…这小太监可能和刺客有所勾连,请皇上为了两位皇子的安危着想,先将此人押送刑部审问。”
陆缜面色漠然,他肯定是不会把人交出来的:“魏朝以法治天下,并非陈御史想攀诬谁就攀诬谁,陈御史若是有凭据,那就拿出凭证来按照法理办事儿,若是随意三言两语就想给人定罪,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我看见陈御史和刺客勾结,以下犯上图谋不轨?那还请陈御史的一家老小跟我去东厂走上一遭了。”
这话就是实打实的威胁了,陆缜这般护着一个小太监倒是闻所未闻,元德帝难免奇怪地看了四宝一眼,想了想自发给他做了注解,好歹他也是东厂提督,要是亲信给人说拎到刑部就拎到刑部去,那他颜面何存啊?
陈御史怒道:“你…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陆缜瞥了他一眼:“这话该我问御史才是。”
他厌烦地看了眼陈御史,要不是他昨晚突然落水之后纠结四宝的事儿,这厮早就被他处置了,哪里还能在御前乱吠?
元德帝宠信宦官,厌恶文臣的原因之一极讨厌他们这股自以为学了些孔孟之道就可以咄咄逼人的姿态,虽然他两个儿子遇刺他也恼怒,但恼怒也不至于影响智商,信了陈御史没凭没据的鬼话,再说其中还牵连了东厂的颜面。
他闻言沉着脸摆了摆手:“魏朝律法岂同儿戏?这等没凭没据的事儿不要再说,哪怕只是个没有品阶的宦官,也得依照凭据办事儿。”